第138章荆州守军的反正
朱慈烺将高一功派往重庆,并非一时起意,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权衡各地局势利弊之后,做出的战略安排。
重庆地处四川东南部,北接夔东,东临荆州,湘西北,完全扼住了长江上游,是四川盆地通往外界的咽喉要道。大明只要牢牢控制住重庆,就等于控制住了四川的命脉。
而在军事上,重庆四周山河相间,地形险峻,易守难攻,同时周边的河谷平原土地肥沃,十分方便守军屯田,毫无疑问是明军抵御清军由川南下,攻取云贵,湖广的重要屏障。
朱慈烺只有将重庆掌握在手中,才算是掌握了西南局势的主动权,进而有效地遏制清军从四川方向对湖广,云贵等地的进攻,保障整个西南的安全。
所以,他才决定派高一功率领麾下精兵和随军家口进驻重庆,辐射周边,一方面是经营重拾重庆,夔东,加强荆州的战略纵深,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今后接收西军残部做准备,可以说是一箭双雕。
高一功出身农民军,曾经跟着李自成隐入商洛山,襄阳建政之后,又被李自成留在襄阳治理地方,此前又从夔东南下,对西南地区的情况还算熟悉,而且与大西军,夔东地方都有一定的联系,可以有效地协调各方势力。
这些都绝对不是王应熊麾下随随便便一个武将可以做到的,此时川南确实有不少将领能战敢战,但手下兵马不强,治理地方,更是远远不行。
而朱慈烺成功招抚东西两路大顺军,在湖广有了足够的兵力,甚至可以派兵接管重庆之后,王应熊在西南三省,也能集中兵力,解决后方的乱局。
大明如今还控制着南方各省,云南地处边陲,军事政治意义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甚至土司叛乱都可以缓一缓再解决。
毕竟,在原本历史上,沙定洲成功偷袭明军,势力最为强盛的时候,也没有控制云南全省,如今沐天波早有防备,他这个滇南土司,更加不可能攻取云南全省,威胁贵州。
但云南拥有丰富的铜矿资源,而且并没有得到充分开采,距离原本历史上清廷每年上千万斤的产量,如今的滇铜产量,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铜钱在此时的大明王朝经济中,依旧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朱慈烺若是能顺利开发云南的铜矿,便可以有效地缓解当前因为军队迅速膨胀导致的财政危机,为战争提供充足的军费保障。
不仅如此,铜在此时还是重要的军工材料,而滇铜传统的运输线路便是经湘西北往常德,然后转运到南京的铸造局。
这便是朱慈烺称赞堵胤锡在长沙府城打造兵器工坊,是高瞻远瞩的原因了,滇铜在常德分出部分运到长沙,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成本。
而湖广南面的广西平乐,贺州等地,还盛产锡矿,通过连接两地的运河大江,北运长沙府,或者是通过西江,海运,转送到南京,都不算困难,两者的结合,便是铸造火炮的上好材料。
要知道,青铜火炮的主要材料便是铜和锡,而由于青铜具有良好的耐磨,耐腐蚀和导热性能,并且可以在高温下保持较高的强度,是制造火炮的上好材料,同等口径的青铜炮,要比铸铁炮用料更少,重量和体积更小。
当然,青铜火炮相较于铸铁炮来说,价格要更加昂贵,但是铜炮的优势在此时的技术水平下,更为明显,这使得其在明清两代,依旧是广泛存在的。
这是因为铜的熔点低,铜水的流动性也更好,从而使得炮管的浇铸更加方便。而因为铜炮韧性好,青铜炮也不易炸膛,这对于炮兵部队来说,异常重要。
除此之外,还有铜炮不易生锈,可以使用更长的时间,而且养护上也更为简单的原因,这对于南方的大军来说,意义更加显著。
朱慈烺很清楚,他若想战胜清军,就需要强大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作为支撑,云南的铜矿正是他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
而在当前的局势下,云贵川三省总督王应熊,是他派往云南平叛的最佳人选。
云南地处偏远,交通不便,而且土司势力强大,要平叛并控制铜矿,没有几年,是绝对做不到的。
毕竟,他要的不是平叛,而是一个可以治理地方,压制土司,还有云南本地明军,甚至沐家和地方文官,同时控制住云南铜矿,为大明的中兴提供源源不断资金支持的大臣。
看着正如火如荼的攻城行动,朱慈烺随即派出塘马,前往遵义,准备将王应熊召到长沙,他还没有亲自接见过这个封疆大吏。
而随着落日的余晖洒在荆州城残破的城墙上,映照出上面累累的弹痕,明军的攻城行动,也终于暂停了下来。
经过火炮近十日的猛烈轰击下,原本坚固的城砖已经一块块崩落,平整的城墙变得坑坑洼洼,城砖碎裂,露出狰狞的豁口。
城墙上的清军士兵在明军的猛烈攻势下,死伤惨重,士气低落,只能躲在残垣断壁后面,苟延残喘,不少人对守住荆州城,已经丧失了信心。
城外的护城河两岸,曾经长满草木的平野和民宅,早已沦为焦土,被炮弹翻起的泥土混杂着断裂的兵器和破碎的旗帜,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凄凉。
护城河中,曾经清澈的河水已被明军倾倒下去的沙土染成浑浊的黄色,河面上漂浮着破碎的木板和尸体,散发着阵阵恶臭。
明军的士兵们前赴后继,冒着清军的炮弹箭矢,将一袋袋沙土投入河中,原本深不见底的护城河边缘,已经冒起了土袋。
不仅如此,士兵们还在护城河边挖掘了新的壕沟,并在壕沟外设置了拒马,鹿角等障碍物,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以防止城内的清军对填河部队偷袭。
这个时候,护城河边的明军士兵还在继续挖掘藏身的壕沟,他们距离城墙太近,很容易被清军打击。当然,那些挖出来的泥土,便是填河的重要材料了。
随着夜幕悄然降临,战场上的硝烟也逐渐散去,原本激烈的喊杀声,人喧马鸣声,更是渐渐停息了下来。
夜风呼呼吹过,带来阵阵凉意,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火药味。
此时的护城河边上,盾车和壕沟组成的临时阵地中,火光闪耀,壕沟外点燃了数以百计的篝火堆,而远处的荆州城墙上,只有寥寥几处灯火,城内一片死寂,与更远处灯火通明,人喧马鸣的明军营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时候,白天攻城的明军主力已经回到军营,正在部署夜间防御,每个营地内都是戒备森严,以防范清军的夜袭。
营地内外,无数巡逻的士兵们手持火把,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他们的脚步声和盔甲摩擦声在夜晚寂静的营地中显得格外清晰。
而此时,中军大帐内,朱慈烺正召集一众将领商议破城之后的围剿策略,他的手中还有一份来自岳州的军情急报。
朱慈烺看完之后,随即将塘报折起了一部分,然后递给陈福,并示意对方宣读。陈福接过塘报,随即当着一众将领的面念了出来。
不出所料,佟养和果然派出王得仁领着数千兵马从武昌出击,意图袭扰岳州,威胁长沙。
朱慈烺对此早有部署,王得仁的兵马刚刚进抵羊楼,就遭到了金声桓的迎头痛击,损兵折将,被迫退回了蒲圻。
只是,王得仁在之后暗中联络金声桓,想要对方接应,意图反正的举动,就大大出乎朱慈烺的预料了,而这也是他折起的那部分塘报。
陈福接过塘报的时候,看到朱慈烺意味深长的眼神,便明白后面的内容不该读出来了,他心中同样十分惊讶于王得仁和金声桓暗中联络的军情,事情的发展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朱慈烺将岳州的军情告知众将,但又刻意隐瞒了王得仁可能反正的消息,这倒不是他不信任面前的众将,而是这样的事情,必须保密。
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集中精力攻克荆州,稳固湖广局势。王得仁的意图反正,固然是振奋人心的消息,但朱慈烺却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如今历史早已经面目全非,王得仁的反正投诚,究竟是真心归顺,还是缓兵之计,尚且需进一步观察。
而且,若对方真的对清廷没有信心,那这将是他未来夺取武昌城的一个关键助力,现在就用,可没有任何好处,蒲圻城算得了什么?
“佟养和果然不敢直接派兵来救援荆州,现如今退到蒲圻的王得仁所部,应该就是武昌派出来的所有援兵了。”
朱慈烺扫视了一眼帐内众将,随即又沉声道:
“荆州城已被我军围困多日,今日攻到护城河,五个时辰推入河中的沙石土袋便已经露出水面,若是不出意外,护城河十日之内必将填平,破城之日指日可待。
朕今日召集诸位前来,便是要商议破城后的部署,还有对突围清军的阻击,郑四维和李栖凤必然会垂死挣扎。”
“陛下,末将愿率麾下大军为先锋,攻入城中,剿灭清军!”李过拱手抱拳请战道,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不仅是他,朱慈烺话音刚落,高一功和刘芳亮,田见秀等人,也纷纷请战,表示愿意率部杀入城中,为大明诛杀汉奸。
他们如此激动,自然不完全是要为大明诛杀汉奸,更是要为大顺军死去的兄弟报仇,要清理门户,杀了这个叛徒。
毕竟,如果不是郑四维,王体忠这些叛徒,阿济格统领的清军主力,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追上李自成,武昌,富池口等数次战斗,甚至都不一定会发生。
当然,这只是李过,高一功,田见秀,刘芳亮等人认为的,他们现在是把李自成的死,全都怪在了这两个叛徒身上,进而使得自己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大明的招抚。
换言之,在这些闯营将领的心中,他们如今攻打荆州,今后攻打武昌,参与大明领导下的抗清斗争,其实都有着为李自成报仇的意思在。
朱慈烺自然知道这一点,甚至这也是他对闯军将士们的宣传手段之一,是他在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之前,稳定人心的最好方式。
“好,诸位将军勇气可嘉,朕深感欣慰,但军中之事,除了勇气之外,还需要有正确的策略,否则咱们的将士,就得做无谓的牺牲了。”看着众将踊跃参与的样子,朱慈烺微微颔首,对他们的勇气和进取精神表示了赞赏,随即又转向陈福,冷声道:
“陈福,你来说说具体的方略!”
陈福在凤阳的时候,便已经参与过多次军议,拥有丰富的军情分析经验。这一次,朱慈烺更是将带在身边的几个军官派给了他,这几天一直在观摩战场,汇报军情。
听到朱慈烺的命令,陈福当即拱手抱拳,分析起了荆州的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