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腾蛟听罢,冷笑一声,反驳道:
“堵阁老所言虽有道理,但这所谓的西军,毕竟是一群乱贼山匪,岂能轻信?他们今日能提出如此苛刻条件,朝廷若是答应了,明日是否还会有更高要求?
若仅仅只是更高的要求,那边也就算了,只要他们是忠心的,都无可厚非。可我担心的是,朝廷一旦答应,他们势力壮大之后,翻脸不认人,到时候朝廷还能控制得住吗?”不过,堵胤锡也毫不相让,听罢直接摇头道:
“何阁老,此言差矣。西军提出的条件,固然有些苛刻,但朝廷也并非全都要答应,若能适当妥协,亦可达到双方互利互信的目的。而改编后的西军,必将如同‘忠贞营’一般,成为我朝大军的一部分,其势力再强,亦在朝廷的掌控之中。”
“哼,堵阁老,你只看到了招抚的好处,却忽略了其中的风险。难不成,堵阁老招抚成功了一次,就忘记了此前几大督师,屡屡失利的招抚教训?”
何腾蛟顿了顿,随即又扭过头去,一脸不屑地冷哼道:“这支所谓的西军,可不是义军,而是叛军,他们的招抚本身,都可能是一个阴谋,若不严加防范,必定后患无穷。”
朱慈烺听着面前两位大臣的争论,心中也是波澜起伏。
他深知西军余部所蕴藏的巨大潜力,也知道孙可望其实比李定国,刘文秀等人更难招抚,而且四兄弟若是无法招抚,一旦进入云南,他对于大明来说,绝对是个坏消息。
要知道,这个时候张献忠已经战死,没有了这个“疯子”的压制,这四兄弟每一个都是难得的人才,王应熊带着四川的兵马进入云南之后,一直在和土司作战,绝对不是这“四麒麟子”的对手,他甚至要从湖广调兵西援。
但若真是如此,那原定的北伐计划,必然是要推迟的了,清军也就有了更多恢复元气的机会,这是朱慈烺不愿意看到的。
而若能成功招抚西军,朱慈烺便可以大大增强大明在川南,云贵的力量,不仅能迅速稳定局势,还可以在这个方向发动新的攻势,他明年的北伐,重点便在四川。
当然,他同样也清楚,孙可望等人提出的条件过于苛刻了,特别是所谓“自主权”的问题,若答应了,朝廷的权威将会受到严重削弱,这也是他绝对不可能允许的。
朱慈烺脑中冷静地思考着,不断权衡利弊。明清之间的大战虽然已经暂时告一段落,但当前的局势依旧非常复杂,任何一个错误的决定,都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
毕竟,何腾蛟的反对意见虽然另有目的,但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对于大明而言,西军本质上就是叛军,不能轻易相信。他知道,何腾蛟对于大明是绝对忠诚的。
很快,在一众惴惴不安的神情中,朱慈烺再度抬眼看向了群臣,目光坚定,沉声道:
“堵卿,何卿所言都有理,此事非同小可,朕绝对让高一功继续与西军谈判,但必须坚持朝廷的原则,钱粮问题可以谈,但军队的改编和调动,绝对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特别是当前云南动乱未消,湖广亦需增强兵马,西军接受招抚之后,必须分散驻守。”
堵胤锡见朱慈烺做出了决定,当即又拱手抱拳道:“陛下英明,臣请前往重庆,全力配合高将军,确保招抚的顺利进行。”
而何腾蛟虽然心有不甘,但见朱慈烺态度如此坚决,也只能拱手道:
“陛下英明,但臣仍希望堵阁老慎重行事,一定要防范这些叛军再生事端,可不要为了虚名,置国家利益于不顾。”
朱慈烺微微点头,以示对何腾蛟担心的理解,而堵胤锡的请求,他自然是同意的,在招抚农民军这件事情上,没有人能比堵胤锡做得更好,尤其是不歧视算计农民军,破坏和谈,恐怕李邦华都做不到。
于是乎,朱慈烺随即和面前的大臣们,讨论起了具体的招抚条件。他在涉及朝廷权威的问题上,是绝不会有任何让步的。同时,他也要求堵胤锡在谈判中保持灵活,以达成两边都能接受的招抚条件。
西军的招抚在朱慈烺接下来的北伐计划中,占据着至关重要的位置,是当前形势下最为明智的选择,可以为大明的北伐争取到宝贵的时间。他必须尽最大的可能,促成此事。
当然,朱慈烺也并非完全信任孙可望,李定国四兄弟,他知道这四兄弟都是难得的人才,若是运用得当,将来必定是大明中兴的功臣,但这是四兄弟接受招抚之后的事情。
因此,朱慈烺同时还指示了周世显和高一功,派出锦衣卫和哨骑密切关注西军的动向,确保一旦出现任何异动,能够迅速采取行动。
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兄弟虽然表现出了接受招抚之意,但他们毕竟是曾经的对抗大明的叛军,朱慈烺还不能完全放松警惕。
而随着招抚之事议毕,群臣退下,最终只剩下了锦衣卫指挥使周世显留在殿内。作为大明的驸马,锦衣卫的指挥使,他掌握着朝廷内外的情报,对朝中的官员的情况,同样了如指掌。
他很快走到朱慈烺的身旁,向这个掌管着整个大明的年轻天子,禀报锦衣卫密探刚刚传回的各地的军情和官场动向。
“陛下,李首辅和堵阁老此前说的没错,各地方营兵,甚至是京营中,都出现了贪腐情况,特别是两广,福建,赣南,浙南,浙东等地的地方营兵,因为贪腐横行,后勤供给匮乏,士气低迷,军队的训练不足,甚至连最基本的营兵训练要求,都达不到。
若不是陛下早早便有旨意,在地方留了足够的粮饷,他们有饭吃,恐怕当初劫掠百姓的事情,还要重演.”
周世显顿了顿,然后又继续道:“而与此相关的地方官员,贪污腐败同样难以断绝。”
朱慈烺听了,同样神情凝重,随即又问道:“那朝中的情况如何?”
周世显继续道:“朝中亦不容乐观,虽陛下三令五申,严加防范,但贪腐之风从未曾停息,还有某些重臣结党营私,阻碍陛下的改革。锦衣卫如今正在收集证据,只待时机成熟,陛下旨意一下,便可立即清除这些害群之马。”
朱慈烺听罢,轻轻点了点头,他心里其实早有预料。
毕竟,贪污腐败也并不是王朝后期才有的问题。只不过,在王朝初期,潮水上涨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谁在裸泳,一旦到了人口日多,资源日紧的时候,矛盾就会变得尖锐,甚至不可调和起来。
而这个时候,随之而来的,还有王朝因为经年累月堆积起来的各种问题,使得中央的信誉不断降低,对地方的控制力不断下降。
朱慈烺通过重建锦衣卫,恢复了对地方情况的了解,但很多事情并不是他知道了,就可以解决的。
要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制度下面,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人,他若是要动手,就必须做好准备,同时必须足够迅速,特别是他现在处于一个新旧接替的时候。
“世显,继续收集证据,不要打草惊蛇。等时机一到,朕定会处理这些贪官污吏,绝不姑息。”朱慈烺沉声说道。
周世显闻言,当即拱手应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锦衣卫收集的种种密报,虽然揭示了当前大明朝廷内外的种种问题,但看到朱慈烺的态度,周世显依旧对大明的未来充满了信心。从北京突围之后,他便毫不怀疑,大明会在朱慈烺的治理之下,再度中兴。
当然,他说话的时候,依旧是小心翼翼,深怕言辞不当,惹怒了朱慈烺。即便他是附马爷,是皇亲国戚,是陪着朱慈烺从北京逃出来的从龙功臣,也不敢忘记“伴君如伴虎”。
而朱慈烺听着周世显的汇报,心中也逐渐有了计划。他明白,若不迅速整顿地方营兵的军纪,清除贪官,那他继续扩军的兵源,财源,都必定会受到影响。
毕竟,随着朱慈烺大幅扩军,殿前军,京营,以及左镇,忠贞营兵马的补充,已经不是一两万纤夫可以满足的了,朱慈烺必须从中央到地方,建立一整套完整的军队体系,才能确保大明军队的良性发展。
不过,地方营兵的整治可比中央军还要难得多,朱慈烺和李邦华,堵胤锡,以及五军都督府的将领们,一直到现在,其实也没想到什么妙策,事情也一直没有在朝廷的层面上有所进展。
“世显,各地营兵皆不在中央,想要整治,困难重重,你看了那么多锦衣卫搜集来的军情,也看了朕给你的兵书,有什么好法子吗?”朱慈烺突然发问道。
周世显闻言,面上登时就是一惊,答道:
“陛下,臣,臣以为,整治地方,并不需要什么良策,只要确保地方无法欺上瞒下,那事情便好办了。”
朱慈烺听了,眉头微微跳动,挥了挥手道:“继续说!”
“所以,臣以为,这最关键的,其实是人,陛下大可先从地方营兵的将领和地方文官内部整顿开始,将那些贪官污吏绳之以法。如此才能真正严肃军纪,清除贪腐,那往后的改善后勤供给,加强训练,提高士气,确保军队战力,便也就是水到渠成了。”
“哈哈哈!”朱慈烺听了,当即点头赞道:“世显,你说得对,看来是朕想多了,这世上但凡是碰到和人相关的事情,哪里有什么妙计良策。朕与其再继续犹豫下去,还不如立马开始整顿。
不过,这其中,锦衣卫便至关重要了,你速速部署下去,这些问题严重的地方,锦衣卫必须加强监督,确保朝廷的改革措施落实到位。”
“陛下英明,臣定当竭尽全力。”周世显当即拱手抱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