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节(2 / 2)

李下玉接过文书,待墨干了,放在李治枕下,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只黑陶瓶来,先喝了一半,然后将陶瓶递给伍小乙:“黄泉之路,倒是不敢居后了!”

王文佐宅邸。

他穿过山谷,就好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两边山坡上的黑松用冰冷的目光凝视着他,山林中传来阵阵狼嚎,令人不寒而栗。最后,他终于来到山谷的尽头,那是琦玉皇女的长眠之地,黑暗笼罩着她的雕像。“文佐,彦良他还好吗?你可千万不要亏待了他呀!”琦玉皇女的雕像轻声说,她的头戴红白相间的樱花花环,突然,雕像的面容突然变成李下玉的,鲜血从双眼流下,仿佛泪水。

王文佐惊坐而起,心脏疯狂的跳动,被子缠成一团,屋内漆黑一片,只有墙角香炉窗口的一点微光,一只柔腻的手臂伸来,妻子半梦半醒的声音:“三郎,你怎么了?”

“没什么,做了个梦,惊醒过来!你安心睡吧,不用管我!”王文佐轻轻的拍了拍妻子的手臂,崔云英咕哝了几声,就又睡了过去。王文佐却无法再次入睡,他翻身下床,走到窗旁的几案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心跳才渐渐平静下来。

虽然不相信梦中的征兆,但王文佐很清楚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做那个梦,李下玉和自己说的那些话是一切的原因,但他又不可能阻止——李下玉说的很清楚,她不可能忘记过去,不可能再有自己的人生,复仇是她唯一的目的,如果自己阻止,那无异于谋杀。

至于武后,对于这个女人的死王文佐没有任何怜悯与可惜,更不会出力阻止。刨除掉后世的学者们给她涂抹上的一层层各色各样想象的脂粉,真实的武则天其实就是一个权力欲旺盛到了畸形的女性权力者。为了夺取权力,垄断权力,她能做出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这些事有好也有坏,但绝大部分都是恶行。

她杀害了千千万万无辜的人,破坏了初唐以来良好的政治风气,加剧了唐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为了确保自己的统治,她杀害富有经验的统帅,任用阿谀奉承的无能之辈,甚至把国家的军队交给自己的姘头,作为其博取功名的工具,将千万大唐将士的鲜血白白流淌,丧失了经过太宗高宗两任天子数十年苦心经营才获得的大片疆域;她穷奢极欲,大兴土木,兴建佛寺,试图证明她改唐为周的正当性。但事实证明她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天下人心在李,她人还没死,就被逼迫退位,最后不得不以大唐皇后的身份离开人世。

对于这样一个女人,王文佐之所以任凭其活在大明宫中,无非是投鼠忌器,不想破坏自己与李弘之间的互信罢了。依照王文佐自己原先的打算,只要李弘一日在世,他就绝不会伤害武则天一根毫毛。也许后世之人会把王文佐的做法称之为伪善,但他并不在意。自从走上这条路,他早就有了双手沾满鲜血的觉悟,杀人也好,活人也罢,为的是天下,为的是万民,为的是大唐,回顾过去的所作所为,王文佐有遗憾,但问心无愧。

“主人,主人!”

敲门声大作,有人在门外高喊。

“是桑丘吗?”王文佐放下杯子,他放下杯子,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无论原先有多少遗憾、多少叹息,但只要事到临头,就必须镇定自若,选择那条唯一正确的道路,这就是自己的宿命,也是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房门打开了,王文佐看到正举拳敲门的桑丘,以及身后的慕容鹉,两人脸上的惊恐与王文佐的镇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将军,天子有诏令您立刻进宫!”慕容鹉突然压低了声音:“大明宫里出了大事了,长公主李下玉夜里袭击了清晖阁,把太上皇后的心都剖出来了,喂给自家的黑猫吃,太上皇受惊,言语动弹不得,也就比死人多了口气!”

听到意料之中的消息,王文佐叹了口气:“那长公主呢?她怎么样了?”

“已经服毒自尽了!”慕容鹉低声道:“留下了一封帛书在太上皇枕头下面,没人敢看,直接送给了天子,天子看了后叹息流泪不已!”

“在场去世的除了长公主还有别人吗?”王文佐问道。

慕容鹉露出了惊色,他深深的看了王文佐一眼,低下头道:“还有一人,自称是褚遂良之孙,为祖父报仇才行刺太上皇后,在帛书的末尾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文佐面无表情,仿佛一尊石雕,慕容鹉这种长安禁军武官,最擅长的倒不是领兵打仗、骑马射箭,而是识人之面,以伍小乙的容貌风仪,他只要见过一面,就肯定不会忘记。他现在却根本不提伍小乙三个字,显然已经很清楚王文佐要把自己和这件事情撇干净的态度了。

“慕容校尉,请等我片刻更衣!”王文佐让慕容鹉在门外等候,桑丘侍候他更衣,他穿上紫绢外袍和灰色披风,束上金带,将匕首和佩刀挂在上面。

“发生什么事情了!”崔云英也被惊醒了,她裹上外袍,紧张的问道。

“宫中有召!”王文佐稍一犹豫,最后还是决定把事情说清楚:“李下玉为母报仇,刺杀了太上皇后,太上皇也受惊昏厥,情况很不妙,所以天子召我进宫!”

“长公主殿下刺杀了太上皇后,她不是前两天还刚刚来我们家?还和三郎你……”说到这里,崔云英说到这里才发现不对,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长公主殿下已经很久没来我们家了!”王文佐沉声道:“你记错了!”

“对,对,我记错了!”崔云英忙不迭应道,她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三郎,你路上小心!”

“好的!”王文佐上前将妻子拥入怀中,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用担心,我天亮后就回来!”

太极宫,天子寝宫。

三个全副武装的武士站在天子寝室的外面,旁边是许虚文,当他看到王文佐的身影,就赶忙大声道:“大将军到!”

“让他进来!”李弘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可能是因为隔着墙壁的缘故,声音有些混浊。

李弘坐在卧榻旁,一旁的几案上放着两三只酒壶,还有几个酒杯,屋内充满了浓重的酒气。皇后站在一旁,满脸的焦虑,她头发散乱,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但那双眼中却毫无睡意。王文佐走进房间时,那双眼睛便直直地盯着他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偏过头去。

“三郎你来了!”李弘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锦墩:“坐下吧!陪我喝几杯酒!”

“是!”王文佐没有推辞,他走到锦墩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先一饮而尽,又倒满了,拿起酒杯和李弘碰了一下杯:“臣先饮尽了!”

“呵呵呵呵!”看到王文佐这样子,李弘突然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三郎你一到就会板着脸劝谏我一番呢?说什么酒能伤人的屁话,想不到你竟然会敬我酒!”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臣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劝谏!”王文佐道:“失去父母至亲,这种伤痛摧残心肺,若是喝几杯酒就能暂时将其忘却,那喝几杯酒也没什么了!酒固然能伤人,但能伤人的又何止是酒呢?”

“酒固然能伤人,但能伤人的又何止是酒呢?”李弘眼睛一亮,他咀嚼回味了王文佐这回答,最后叹道:“是呀,寡人又何尝不知道酒能伤人,但这个时候,寡人也不知道除了喝酒还能干什么了!”

“那就先多喝几杯吧!”王文佐拿起酒壶,替李弘倒满酒杯:“一切事情,等不想喝了再来处置!”

“嗯!”李弘将杯中酒喝完了,放下酒杯叹道:“是呀,寡人虽然贵为天子,但真正一心为了寡人的,天下也只有三郎一人了!”

啪!一旁的裴皇后再也忍耐不住,她推倒下屏风,怒道:“这么说来,妾身劝陛下您保重龙体,那倒是妾身的错呢?”

此时李弘已经有了四五分酒意,加之遭遇大变,心中激愤之极,被这话一激,顿时爆发了出来:“错倒是不至于,不过三郎诸事都能设身处地替寡人想,而你虽然嘴巴上总是要寡人保重身体,心里却是想着早些和你生下一个儿子,好让你的皇后宝座稳如泰山!”

裴皇后大怒,她不敢和李弘抗辩,只能恶狠狠的瞪了王文佐一眼,若是目光能杀人,王文佐全身上下早就千疮百孔了。

第685章 草包皇后

“你便是嫁个寻常庄户汉,平日里也要多说几句好话讨丈夫开心,何况你嫁给的是九五至尊,人家的女人可多得是;像你这样说话没眼色,岂会不得罪丈夫,却迁怒于我,真是无妄之灾!”王文佐心中暗想,他也懒得理会皇后,只是拿起酒壶给李弘斟满,又给自己倒满了,拿起酒杯道:“来,再饮一杯!”

皇后见状大怒,一甩袖子便冲出屋外,随即走廊上便传来呵斥和责打声,显然皇后是在拿外面的宫女和太监撒气。

“三郎,你也都看到了!”李弘放下酒杯:“皇后性情骄横,且独受寡人宠爱而无子;言辞无礼,不宜为后,寡人欲废之,你以为如何?”

“此乃陛下家事,非人臣所能置喙!”王文佐沉声道:“不过陛下可有想过废后之后复立何人?”

“这个……”李弘沉吟了片刻,却不说话。

“皇后之位不可久虚,陛下若要废后,那还是先想清楚再娶何家之女的好!”王文佐道:“还有,皇后之父为侍中,陛下若是废后,只怕裴侍中也要去职,那何人继任呢?”

“那就三郎你暂代吧!”李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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