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新配来掖庭的,并不知道此事,你且细细说来我听,我看有没有打诓。”
那杏儿眼见又要哭了出来,喊道:“好姐姐,实在不是杏儿不老实,只是眼见这天便要黑了——天一黑,一到排膳的时候,‘白仙’娘娘便要显灵的,冲撞到的人半夜里都会发那无名热死掉,杏儿实是不敢耽搁!”
青蔷听她越说越是关键,哪里肯放,只道:“我管不了那些,今日你不说个清楚明白,我定然不放你去的。”
谁料那杏儿竟也是个犟性子,牙一咬,心一横,竟然道:“但凭姐姐!‘白仙’娘娘在上,杏儿是半句假话也不敢有的!姐姐要是强留我,不如径直去举发,杏儿便索性一头撞死在这里算了!”
沈青蔷一愣,倒拿她全无办法了。
她终是只有无奈一笑,将小篮儿还给杏儿,说道:“去吧,我绝不告诉别人,你可以放心。”
那杏儿本是存了死志的,忽听青蔷竟肯放过她,却是一呆,手里捏着小篮儿,犹豫再三——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姐姐是个好人的,若你真想知道,哪一天来昭华宫后殿找我便是了,我是莱阳人,你只说只说是我的同乡。”说完便急急去了。
沈青蔷站在那里,望着她的背影几个转折,逐渐消失在影影幢幢的夜色中。许久,才恍然发觉自己手心里、背脊上,不知何时早已爬满了冷汗。
她明白自己必是撞进了一个满宫的人都在着意隐瞒的迷局,可待要抽手,却无论如何只是不甘。
便是要死在这里,也要死个干净明白——沈青蔷一厢走,一厢暗暗下了决心。她心中有事,周遭路径又全不熟悉,夜色无声无息漫上来,竟无论如何再也找不到来时的那条路。
青蔷越走越是心焦,却也全无办法可想,只有找准了一个方向,径直向前。待转过一丛竹林,忽听得林内细细簌簌地响——旁人听了,大约只道是风声,可青蔷耳音却好,尚书府一隅的竹音松风,伴她走过儿时岁月,那是自小听惯了的,绝不相同,一时间不禁深觉怪诧。她绝非好事之人,何况自身有已麻烦缠身,虽有满怀的狐疑,却也明白应当抽身走避。却冷不防一个袅袅的身形正从林中出来——那身姿却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正是婕妤娘娘沈紫薇!
——这一呆间,便误了事;再要躲时,婕妤娘娘那双“好眼”早已将她逮了个正着。
在恍惚的暮色中,隐约可见紫薇的面色又青又白,仿佛正目睹了天崩地陷,又是惊讶、又是恐惧。平素那样高贵骄傲的神气荡然无存,整个人抖得有如风中落叶。
沈青蔷不明内里,但也早知不妙。当下不再迟疑,转身便欲离去——谁知竟从竹林中又转出一个人来,正和她撞了一个满怀。
那人一身白衣,身姿挺拔,披发于肩——绝不是个女子!
一时间,林畔三人,齐齐愣住。
沈青蔷望着那男子,那男子也定定望着他。天光模糊,四下凄然,他的眼光却无比明亮镇定,仿佛两把尖锐的刀。只片刻,那男子忽然一笑,自顾自走过去,附身向沈紫薇耳边说了句什么——可那目光却从未片刻离开过沈青蔷。婕妤娘娘哆嗦着点头,然后便失了魂般落荒而逃。
——这一切沈青蔷通通看在眼里,可是她却似被那个眼神魇住一般,双脚死死钉在原地,再也难移动分毫。
那男子缓缓向她走来,不紧不慢。沈青蔷心下混沌一片,无论如何也理不清头绪:他是谁?他一未着官服二未着甲胄,只一身刺眼的白衣这里是深宫,唯一的男子只该是皇上——难道他便是皇上吗?不,不可能的。天色虽暗,可那份面貌气息,该不过二十岁
他到底是谁?!
那男子走了过来,按在她肩上。那双手又重又热,隔着春衫烫得她肩头肌肤一阵生疼。
“你是谁?”他问。声音又沉又冷,似乎饱含讥诮。
沈青蔷不由自主地在他掌下发抖,死死咬住嘴唇。
他突然笑了,仿佛为了照耀他的笑,皎洁的明月忽然从林间升了上来,遍洒清辉,层林尽染。
“别怕,”他说“你抖的厉害呢别怕”一伸手便将沈青蔷拉向自己怀中。
青蔷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炽热气息将自己重重包裹,顿时头晕目眩。直到那男子突然扯开了她肩头的衣衫,她才惊叫着挣扎起来。可是他轻易地用单手捉住他,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利刃映着月光闪闪发亮。
沈青蔷毛发倒耸,仿佛浑身血液都被瞬间抽空,那声惊叫硬生生卡在喉管里,无论如何吐不出来。
——银光一闪,她只觉左边肩胛下一凉,酥胸上已被切下了一道又斜又长的伤口。伤口极浅,刀子又锋利无比,直到那疯狂的男子放开她后,应有的疼痛才缓缓袭来。
“你现在绝对无法说出任何事了,是不是?否则这伤——你该如何解释呢?”
那笑容在月光下简直是璀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