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而患不均。一旦有了大城市,住在小城市的百姓就会有人感到不高兴。”
“百姓们都想着跑去大城市,小城市就会变成一个空壳。”
“要是这样的话,那还抑制着商业发展做什么。干脆全面放开得了。”
秦二世的声音有些衰颓。
其实大臣们想方设法,为的就是做人上人,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让自己得到一点能够让自己生活的钱,而是为了得到经过对比后比起身边人有着多几倍、乃至万倍、亿倍的钱。
就是为了一种对比而得来的优越感,为了那种感觉。
让秦二世感到无语的是,他们的钱比自己的多的多了,可是他们还是不满足,还是挖空心思想要赚。
有些人恨不得一天赚光地球上的钱,一天销别人几辈子都不了的钱。
他们已经很有钱了,还要挖空心思继续钻空子,要更多的钱。
秦二世上朝最让他感到心累的,可从来都不是什么繁冗的事物,而是臣子们永远都不会餍足的内心,是臣子们那内心深处永远都填不满的欲望沟壑。
每天都要给臣子们喂饭,可是他们还是要嗷嗷的叫。他们只管自己,根本不管那些给他们输血的老百姓们的死活。
他们假装不知道,自己手里的钱都是怎么来的,自己吃喝的食物佳酿都是怎么来的。
秦二世和这帮装睡装糊涂的人相处,有时候真是厌烦至极。
眼不见为净。
多好。
“商品不允许价格过高,却允许某几个城市能够大力发展经济,这公平吗?”
“这不是很矛盾吗?”
秦二世黑着脸,方才提议的大臣们一个个地心虚不已,把头埋得很低。
一些背后撺掇此事的上卿们,做出一副冷淡的模样,假装这些事情和他们无关。他们的衣服华丽的不能再华丽,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然而城外拓土块,垒墙壁的匠人、农夫满身的污泥。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白中有黑,黑中有白。
谁也离不开谁,因为一方的存在就是为了另一方的存在而存在。
如果世界上没有魔,人们又怎么会去想成佛呢?
大臣们一时间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若是有偏远地带的夫子恰巧路过大政殿,看到这朝堂上最为平常的一幕,他一定会感慨。
所谓的富贵,权力,名臣,竟然是这个样子。
所谓的朝堂,竟然和偏远地区乡下的讲堂没有什么区别。
夫子一发脾气,学生们老老实实、垂头丧气地坐着。
皇帝一发脾气,那些大臣们老老实实、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
而见识的目的,恰在于此,让自己破除心中之魔障,而不是沉浸陷入其中。
王绾坐在地上,昏昏欲睡,口水哈喇慢慢地就从嘴角流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说实话,从前已故的老宗正都知道行事要得体,年纪那么高,还知道把自己的容貌整理好,起码口水不能流出来。
可是今天,王绾竟然这样不成体统。
冯去疾见到此状,一脸惊骇,眉毛都吓得飞起来。
他知道王绾年事已高,很多事力不从心。但是这是朝堂上啊,竟然连礼仪都不顾。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啊?
冯去疾没眼看了。
帝国的丞相,居然这副模样。
秦二世望向身体打了个颤的冯去疾,这才发现王绾。
王绾从今年春天开始,身体就每况愈下,前不久病了一阵,当时脸色发黑,大家都以为他不好了。
秦二世还是记得王绾的恩情的,他为了给自己的母亲治病,亲自出马,动用他的人脉,找了不少医家。
为了报答他,秦二世把自己的医家派去给王绾看病。
王绾那次的病,倒是好得快,而且恢复之后,整个人便一直精神饱满,面色红润。
大家都说他能够活到一百岁。
结果转过头来,他竟然出现了健忘的症状。动不动就忘记事情。
今天大家在谈论这么重大的经济大事,他竟然睡着了。
秦二世不由得咬起了后槽牙。
“经济大事,涉及民生,关乎国本。不知道右相以为如何啊?”
王绾迷迷糊糊,仿佛听到有人喊自己,可是又听到有人说红梨很香。
王绾便睡得更熟了。
在殿上维持礼仪的官吏,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声唤了好几次。
王绾这才醒来。
等到他醒来,看到宦侍在自己旁边,他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绾吓得一下子精神起来,整个人身体坐得板正。
臣子中,有几个年轻的后辈,也不年轻了,四十五岁了。
因为蒙毅和李信这两个天赋异禀是例外,对他们的年龄忽略不计。大部分陪伴在皇帝身边的臣子,年龄起步都是四十岁的。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上朝竟然遇到这么好笑的事情。
大秦的丞相居然上朝上着睡着了。
现实里总是夹杂着一些荒诞不经。
原本今天的朝堂很沉闷,帝国要开启经商,注定会遭到反对势力的抨击,可是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呢。
所以,有几个人就噗嗤噗嗤的笑出来了。
冯去疾脸色发白。
宗正板着脸。
王绾毕竟年高德劭,这里有不少他过去的门生,他清醒过来后,颤颤巍巍地说,“陛下——建设五都,不正和建设生态科技城,有异曲同工之处吗?”
“臣以为此举合乎当下民之所愿,可以施行。”
王绾说罢,很快大臣们又恢复了肃穆宁静。
然而王绾错听的是皇帝的忿怒,让他战战兢兢的是,大臣们并没有附和他的主张。
反而大殿陷入诡异的静默。
秦二世把视线从王绾身上移开,随后对着众多大臣们说,“这建设经济大都,为的是盘活经济。可是只要经济发展,势必会导致有人富,有人贫。”
“所以,朕要加征商税。”
“五都可以建,但是五都的经济发展起来后,一定要反哺地方城市。”
大臣一片哗然。
皇帝反过来诘问,“怎么,举全国之力,去建设两座都城,意义何在?”
“让一大帮素不相识的人供养出来一批精英,随后让这批精英去建设五座大都市。最后让这五座大都市的人活的风生水起。”
“那一大批供养的人难道就活该白白地给他人做嫁衣吗?”
皇帝的话掷地有声,大臣们一个个面色发白,他们非常惭愧。
然而惭愧不是因为感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对不起那千万的百姓,而是因为自己的心迹败露,不好意思面对自己这身官服。
皇帝问心无愧,可是这些臣子就不一样了。
他们中大部分人还是带有私心。
这时候,王绾反应过来了。
皇帝不顾形象,又改口附和道,“陛下说的是。”
“用大城市的收益,去填补小城市。把财富重新转移到地方乡邑。”
“不如就用大城市的钱,去弥补小城市的那些赋税,这样也算是让那些人付出有所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