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缩在围巾上委屈地“哦”了一声,又弯着腰对方鹿鸣说声“对不起”,随后便灰溜溜地逃离这里。
“在想些什么?”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靳屿忽然开口。
被发现了?
方鹿鸣并没有刻意隐藏,开口说道:“我妈,昨天她又来看我了......”他说话的时候白气不断地从嘴里涌出,这天气可真冷啊。
“她身上有很多伤痕,应该是被那个男人打的。我想报警,可是她不让。我不知道这么说过不过分,总之,在我看来,她似乎活不长了......”
“她拿了一大堆零食来看我,还有那张卡,她说她一分钱也没有花,还说——”
鸣鸣,原谅妈妈一次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你不要不理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没有你。以前都是我不好,只要你原谅我,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她这几句话说得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对他说完,他好半天才听懂她所表达的意思。
“可是我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没有一点伤心与难过的感觉,你说我是不是太冷血了?”
靳屿塞给他一个热水袋,而后道:“从法律、血缘上你们是母子关系,但她并没有尽到抚养的责任。因此在道德上来说,你们并没有太多关联。”
“你之所以还会想她,是因为她是你的母亲;你之所以对她的认错毫无反应,是因为你已经放弃把她当作母亲。”
就像是喝一杯可可奶时觉得很甜,但你吃完一颗冰激凌后再去喝它,嘴里便只剩下可可的苦味——他从小便不像其他小孩那样,撒娇便有糖吃,佯哭便能获得一个亲吻或者拥抱。他卑微又稚嫩地去讨好鞠橙橙,总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被她接受。可是他付诸一而再、再而三的实践,得到的只有白眼与无视。再后来方志南终于放走了她,她义无反顾地去追求曾经的初恋,遭遇到那个男人的暴打折磨后,才发现只有儿子对她是最好的。
物品不想要可以随意丢在角落,等到有天突然需要的时候,总会有找到的一天。而方鹿鸣是活生生的人,他有手有脚,何曾不会自寻出路地走出这片囹圄。等他出去以后,迎接他的是傍山而生的树、向阳而开的花、沿岸而流的河。所有的苦难病痛都交付于时间与死亡,他属于前者,那么有这么多美好的事物等待着他,他为什么还要留恋曾经阴暗逼仄的囹圄?
“世上没有绝对的正义与邪恶,一切事物都是相对而言,人也是如此,”他说得意味深长,也听得方鹿鸣似懂非懂,“你所说的‘冷血’,只不过是系在母子关系的纽带上。亲情你从小就不曾拥有,你不必用等量的道德去束缚自己,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这句话说得有些伤人,他的心像是被针刺了几下,不禁丧气地耷拉下脑袋。然而靳屿不容分说地捏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轻声道:“你不用刻意回避,毕竟一切都已经过去,不必在意那些不在意你的人。”
“好。”方鹿鸣头点得十分用力,而在心里纠正道,我现在在意的人只有你啊。
想完他都被自己肉麻到了,就在他起鸡皮疙瘩的时候,沈晴方拎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鹅跟一篮蔬菜来他家过年。靳嬗还在雪地里堆雪人,看见来人眼睛一亮:“小沈老师!”
靳嬗已经十一岁,个子长到沈晴方胸口。后者抿着嘴角将手上的东西放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笑道:“四年不见,都这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