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见皇上单手支颐稳坐龙椅,正长指轻叩兽头的扶手,挑了眉一言不发地垂视堂下,似是有意不加阻止这骂战般,反倒冷眼旁观着一场各人都说了什么。过会儿,他只向我爹淡淡望了一眼,眼风不经意扫到我正看他,便又同我笑了笑。
我愣神间,已听我爹轻声一咳,这终于将满朝仕宦的矜持都给咳了回来,这才想起要叩首请罪。
此时皇上虽未提要发落百官,却也更没叫我们起来,只不紧不慢道:“此事儿既然搁在了御史台,那便由梁大夫决定查或不查罢。朕信梁大夫,定会给满朝一个好交代。”
【贰壹伍】
那日宫里才下过大雪,下了朝一路出去,我提袍踩雪哈着白气儿追上沈山山叫他甭急,说这事儿我能替他压一压,定能扛住梁大夫,不成也能在皇上跟前儿替他表哥求个情。
沈山山走在我旁边儿一愣,原是没甚血色的一张脸,闻我这话却透出丝好笑:“你怎么压?……算了罢,你甭去淌这浑水了,没的叫梁大夫骂死了,做鬼还要来怨我。”
“你这就小瞧爷了不是?”我撞他一把也笑起来,“爷我要是连谗言都不能进了,岂不白被他们叫了这些年奸佞?你的事儿我哪儿有不帮衬的,况我还欠你一回儿呢,你忘了?”
沈山山哧了一声儿:“你二哥那事儿都多少年了,值得你记到现在?我又不是指望你还的,还是算了吧。”
说到这儿他似是想到什么,唇角牵了牵,只抬手在我后脑上一揉,替我掸掉了肩上的雪碎,轻叹道:“实则这事儿你只要能不开口附议梁大夫的,就已是帮了我大忙,旁的你也再别做了,听见没?”
我无所谓道:“这事儿我自会看着处,你且出宫办差去罢。”
临着他走前我又想起来叫住他:“哎,山山,崇文书局那二柜捉到没?”
沈山山走了两步回头道:“没呢,人犯了事儿就跑出京了,海捕文书才放下去,好歹得多等一俩月罢。”
“你说咱们往后去哪儿买书啊?”我愁上了,“惠山书局和江明书院的本子都做得不如崇文啊。”
沈山山笑道:“甭愁了,待我忙完这阵儿,咱俩一道儿去找找瞧瞧就是。”说着他瞧见他爹在前头催他快些,便冲我扬了扬下巴,再叮嘱一声:“你去罢,稹三爷,我表哥那事儿,爷你千万别开口就成,算小的求你了。”
我只笑着点头冲他摆手,不再答话,就转身就踏着雪往梁大夫后头追去了。
然我同梁大夫自然还是大吵了一架,当晚回家,我很是气不过,便准备赶道折子私下递去御前替沈山山他表哥求求情,可我爹晚饭时候听我这么一说,却是没好气地直摇头。
“这宫道飞书之事是出在宫里,又出了几日了,尚书房里会不知道?却何以多日毫无动作?”爹捧着乌青瓷的碗扒了口饭,看都没看我一眼,只一边夹了菜,一边拉家常般随意道:“皇上若无意要动亭山府,如今又怎会容御史台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