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我知道他是想瞧瞧这朝上谁帮谁、谁踩谁,却倒不至于为了这个就要把亭山府搁在御史台查罢?”
爹不说话,夹了片儿卤肉嚼下,状似无意地再起一问:“近来你打听过六王爷么?”
我摇头,“我没事儿打听他做什么。”
爹白我一眼,叹了口气:“说你是门缝儿里瞅大街你还不信,你小子从来就只会做事儿不会做官。你当你这折子参上去就只关亭山府的事儿?你知不知道,六王爷那舅舅——林太师家的老三,如今已从地方结任要回京述职了。回了京总要有地儿安置罢?他爹林太师治下就是吏部,还不得给儿子寻摸个好去处?你动动你那榆木脑袋想想,眼下朝中正四品的位置,还有哪儿空着?”
我上下想了一圈儿,真是一处都没有空的,林太师若想安置儿子,必然还得先拾掇出个空处来。
可这空处怎么拾掇?……想到此处,我顿时脑中一个灵闪,好似有些明白了爹是个什么意思,又想起沈山山下朝时候同我言语的话,顿时心下都有些凉。
爹见我醒了些神,终是摇头叹:“明白了?……朝中之事,牵一发者动全身,你参到皇上跟前儿去替亭山府求情,亭山府瞧着叫有义气,可换到林太师嘴里,就叫结党营私。再者,这私折告御的事儿瞧在梁大夫眼里叫什么?瞧在你御史台眼里又叫什么?”
爹往我跟前儿的桌上叩了叩:“这叫同袍插刀。”
“你这一折子参过去,在外叫人能弹劾你以权谋私、恃宠干政,在内又得罪了台里,以致无人保你,若是林太师再往当中使点儿力气,你这御史中丞还怎么在朝里做下去?”爹抬手抽了我捧着的碗往桌上重重一搁,“这就正好给他儿子空出个饭碗儿来。眼下六王爷和忠奋侯被贬,外戚都忌惮上了皇权,林太师心中对皇上何感,自是可想而知,那他如今等着将儿子塞进御史台,难道就只是为了叫儿子同梁大夫一道儿刚正不阿的?”
——自然不是。林太师此想,必是存了要掣肘皇权的意思。
我动了动嘴皮子,总算是不甘心地认了沈山山的话:“那……那我不参这本儿就是了。”
岂知爹却又道:“你以为闭嘴就行了?”
他再度抬手将我手里仅剩的筷子给拿起来,分开两支来在我眼前一晃:“而今你是一台中丞,头上顶着梁大夫,故同梁大夫才成了一双的蚂蚱一对儿的筷子。如今他做主要查人事,你不附议,往后他还有什么事儿能信得过你?这筷子都并不拢一处了,你们御史台还怎么吃饭?”
说完,爹把筷子搁在我跟前儿的碗上,随口又提了句,“况你大哥就在骁骑营,同亭山府也从来都走得近。如今你若不赞同梁大夫说查,那梁大夫更要以为你是要包庇你大哥才遮遮掩掩。他那人最爱暗中记账,就算此番从亭山府里查不出什么,那往后也定要从你大哥身上查些什么才会罢休。你就算是不在意杠上了梁大夫,却总不至于要叫他杠上你大哥罢?”
彼时我尚不知我家并非反贼,便以为梁大夫若真杠上了大哥,那就是认了死理儿要往我国公府一家的骨缝儿里查,如此只觉身心皮骨都怕得寒了,只恐御史台会查出我家那包藏祸心的事儿,而这是我永远都不乐意瞧见的。
那刻听爹说完了一席话,我心惊之下忽而明白了,原来沈山山说我不附议已是帮他,竟是因他聪明到早已想到了爹这宦海老舟能想到的此处,也心知我不附议已是不大可能,故才说了那话来要我应下帮他。
他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