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斯的怒笑顿时变得讥弄起来,“焦侃云!昨日你在金玉堂听书记笔,为何烧掉的稿纸灰烬里,净是杏香墨的味道?!你最好给我一个除了你是隐笑之外的解释!”
焦侃云恍然大悟,既然已被识破,她反倒镇定了些,蹙着眉头反问,“你是狗吗?”
虞斯向前两步,直逼到她的面前,怒驳道:“我是狼!我是恨不得把你嗜血啖肉的狼!!”
阿离和章丘这才反应过来,隐笑不是什么焦府幕僚,竟然就是焦侃云本人!
一刹那,仿佛大厦倾颓,阿离的认知也崩塌了,他站出来,气得跳脚,“亏我昨日还夸你人不错!”
章丘却不合时宜地皱眉惊叹,“原来是你这个天才啊!难道一品堂的鸡汤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被虞斯睨了一眼,才换了一幅指责的嘴脸,“小小年纪怎么想出那样歹毒的连环计!把人耍得团团转?!我们侯爷哪里得罪过你,竟被那般编排情史?!”
虞斯将上册话本往桌上一甩,指着它,激动地道:“来,你给我把下册写了!就当着我的面写!本侯倒要看看,还有什么龌龊字眼是你焦侃云不敢用的!”
面对千夫所指,焦侃云确然有一瞬的慌张,今日父母皆不在府中,风来也没回来,虞斯正在气头上,发起癫来保不齐会对她怎么样。
但听忠勇营众人言之凿凿,颇有为虎作伥之意,竟无一人鄙夷虞斯始乱终弃还要强抢民女的行径!一丘之貉罢了!她既有保护思晏的使命在身,怎可露怯退缩?!
想到此处,焦侃云也向虞斯走近两步,几乎是贴在他身前,望着他,眯了眯眸子,冷笑道:“当着你的面又如何?你以为我会羞愧欲死?不,你错了!”
虞斯被她突如其来的凑近骇得一怔,睫羽轻闪,下意识扬了扬脑袋。第一次有女孩子凑他这般近,教他连呼吸都忘记了,只是低头懵然瞧着她。
焦侃云掷地有声:“下册我不仅要写,还要配图!届时不仅有龌龊的字眼,更有龌龊的插画!”她本想说他敢做不敢当,但若是虞斯教她举例,难免会牵扯进思晏,她只好隐去,“金玉堂想赚得更多,我便教下册的内容更为劲爆!届时你的身材面貌,可不是扯紧衣裳就能遮掩的了!”
巧设插图未免也太歹毒了些!章丘匪夷所思,“无冤无仇,姑娘为何如此啊?”
“呵,那便请忠勇侯独自去想吧!什么时候想清楚,知道错,收手了,再来找我,我立刻改笔为你澄清!你若要将我的身份捅出去,我换个地方照样将你的事迹写得风生水起。
“但请忠勇侯心中好生计较一番,如今你我还在携手侦查阿玉的案子,若你真要与我撕破脸皮,我拿不到罪证,你也要焦头烂额!若是我被你坑害但侥幸平安无事,自此之后拿到了罪证也不会给你!
“退一万步来说,你不屑于我的帮助,但你总还要自己的脸皮吧!我的身份若是教旁人知晓,顶多就是让人揣测当初在金玉堂的所作所为乃是东宫授意的党争手段,而你呢?
“他们会觉得,我作为东宫辅官,接触高官权贵,三司档案,消息灵通,原本作为市井话本的《忠勇侯情史》,立刻就会变成十足可信的事实情报,你再想澄清,就是痴心妄想!”
她一口气说完,神采飞扬。
虞斯却是怒极反笑,“焦侃云,我当真是小瞧你了!”
焦侃云挑眉,淡然一笑,“彼此彼此,我才是小瞧了侯爷,竟然凭借一丝灰线,从千百人中查到了我这里。我自负于昨日计策缜密,没想到百密一疏,一年多来,想揭开我脸皮的人多不胜数,却不曾有人有这个能力,侯爷,你耳听八方,嗅觉灵敏,真是失敬啊。”
虞斯不屑地冷嗤,“少跟我来这套!好,我不揭你的脸皮!但你要真能当着我的面,面不改色地写完下册,我便认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且你上册话本中尚有不甚严谨之处,你既这般理直气壮,我若为你指正,你可敢认?”
焦侃云略一思量,“小事一桩,有何不敢?”她亦嗤笑,“我怕的是,我敢画敢写,侯爷不敢看!”
虞斯掀唇,“澈园行动后,金玉堂,我日日等着你!也好舍了风来日夜为你我奔波传信!”
语毕,他转身收队,焦侃云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现在要去澈园,今夜会展开行动。”
虞斯回头看她一眼,目露一丝戏谑的笑意,仿佛是将昨天她的戏谑奉还,就连语调也如出一辙的悠慢,“知道了,本侯会去给你蹲守房顶,还有关窗。”
出府时,虞斯虽然脸上还挂着怒意,但不知怎的,心中的气消了大半。他让众人收起兵刃莫教人瞧见,给焦府平添是非。
阿离皱眉,“侯爷,难道就这么算了?!”
“谁说算了?今日本就只是来对峙的,如今找到了人,本侯往后自有苦头教她吃!”虞斯翻身上马,轻蹙着眉,“再说了,她也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际的损伤,难道非要在朝中重臣的府邸前搞得血流成河?”
章丘看破一切,笑说,“侯爷不是说等找到了人不论如何也要将其剥皮抽骨、吸血食髓吗?”
虞斯阔视前方,挥鞭打马,“那是什么血魔行径?本侯的浮夸之言罢了。”
“可卑职带的脊杖还没用到呢!”
虞斯瞥他,“脊杖用在十六岁的女子身上未免太过分了些。赶紧收起来!”
“说好给她点颜色瞧瞧呢?”
虞斯轻描淡写地说:“我今日穿的是紫色,她瞧过了。”
阿离噘嘴不满,“侯爷,我看不起你!”
虞斯乜他一眼,“来日方长,本侯自有心术折磨她!我被编排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待一队人马远去,焦侃云长松了一口气,画彩原本在房中收拾行装,闻声都吓坏了,方才被焦侃云打了手势躲在屋内,此刻人走了,赶忙跑出来扶她。
“没想到竟真教他找来了!光天化日不惜带兵入府捉人,真是胆大包天!”画彩泪眼盈盈,“姑娘你可还好?”
焦侃云很不好,但赶着去做下一件事,只得整理好心绪,“你留在府中,若是爹娘回来问起,你如实禀报就好,倒也不用他们担心,我自可应付。”
画彩点头记下,主仆二人又在石桌边坐着休憩了须臾,风来才回来。
去澈园的路上,焦侃云将发生地事如数告知风来,“往后不必频繁地奔波两地了。”
风来听后倒也没有十分惊讶,他这些时日看着虞斯慢条斯理地处理公务,侦查线索,其心思缜密,聪慧机警可与焦侃云相当,已料到迟早有一日,他会找上门。
这一耽搁,等他们赶到澈园,夜幕如约而至,楼庭柘在门口等候多时,满面不悦,垂眸把玩指间银械,听见马蹄声,抬眸见到她,才轻轻地松了口气,舒展了眉眼:“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焦侃云拒绝了伸手过来接她包裹的侍女,“听闻你昨日被人摆了一道,官差来搜查了府邸。我生怕搜出赃银,牵连到我,思量许久,这才来得迟了。”
楼庭柘知道她是说笑,“金玉堂的手笔,我昨日与人同谋抓隐笑,教他跑了。你可在场?”
焦侃云点头,“我常去听。”
楼庭柘瞧了她一眼,折扇轻敲手心,“哦?既然如此,那我便缓一缓再抓他吧。我去听了两回,总是听不懂他在讲些什么,下次,你陪我去听,给我讲一讲。”
焦侃云垂首沉默,不置可否。两人便一路无话,赏着朗风清,月光明,慢悠悠地走到了旷心院。她来之前用过膳,也差不多是入睡的时辰了,侍女已为她打好热水,准备了香露与膏夷。
“今夜不会吵到你了。”楼庭柘颇为自得,“你要不要也来一碗?安神助眠之效显著,昨晚我都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