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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当面不识(1 / 1)

砰的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门板撞上墙壁又弹回。

什么装不在意,什么近乡情怯,在得知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时,裴野的心早已经摆脱了理智的束缚,飞到了自己惦念的那个人身边。

可还没踏进门槛,裴野的脚步便死死钉在了外头。

这不是一间普通的屋子。屋内一堵隔墙将偌大的房屋一分为二,墙中间一扇巨大的单向隔音玻璃窗,窗户里面惨白的白炽灯光照亮了狭小的空间——标准的审讯室灯光。

审讯室内陈设简单,只摆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木椅,与窗外这一边满屋的机器形成鲜明反差。

坐在审讯室那一边的人,正是傅声。

看清傅声的一瞬间,裴野的呼吸都乱了一拍。

一别两旬,傅声变化很大,本就没多少肉的人清减了一大圈,头发也长了,柔顺的发丝垂坠着,已然能在脑后扎起一个小小的低马尾;青年穿着灰白条纹的病号服,却并非坐在普通的椅子上,而是坐着一个特制的轮椅,纤细的踝骨被轮椅上的金属装置束缚着,脚踝上硌的红印隐约可见。

裴野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忽然感觉背后有人轻轻推了自己一把,是裴初在他身后要进门,嫌他挡了路。

他的心疼顿时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把拉住从自己身旁踏进门的裴初:

“你骗人!猫眼根本没被送进医院,你一开始就打算把他关在这!”

此话一出,屋里原本坐着的几个监听人员都忍不住一齐回过头看向裴野二人。

裴初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掰开裴野拽着他胳膊的手指,抽回了手,没有看他,对一个监听人员道:

“给血鸽同志拿把椅子过来。”

说完,他回头最后深望了怔住的弟弟一眼,勾起唇角,打开了隔断墙上的门,走进审讯室。

屋内的扩音器里传来军靴踏在地板上传出的哒哒声,裴野抬手挡住了搬来椅子想请他坐下的监听人员,双眼死死盯着审讯室内傅声的侧脸,一步步走向前,站定在玻璃窗前,左手手掌轻轻按在玻璃上,像是隔着这障壁触碰所思之人的脸庞。

仿佛心有灵犀,傅声抬起垂着的头。

二十天以来,傅声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坦白来说,c党人对他远比以往他在任务中被俘时那些歹徒对他要好得多,不仅全力将他抢救下来,还派专人照看他。

当然,他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从他身上榨取最后的价值。

在安全屋的那场爆炸让他身负重伤,等他转入普通病房后,几乎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来审问,傅声以为c党会用上些让他半死不活的手段,可是并没有,c党一日日这样和他耗着,他在室内分不清白天黑夜,连自己究竟过了多少天也无从得知。

直到今天他再次被带到审讯室,傅声都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新的意志力的考验。然而当眼前的陌生青年踏进屋中的那一刻,傅声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情有些许不对。

面前的青年和所有人一样身着不佩戴肩章的黑色制服,可气质却与前几次审讯的人全然不同,神态也毫无对审讯全无进展的紧张,可以断定在c党内必然有一定地位。

对方摘下帽子放在桌上,白炽灯下,傅声看清了青年的面孔,不禁微微一愣。

这青年他从未见过,可相貌却让他蓦地有一股似曾相识的错觉。可与那个熟悉的人比起来,眼前高大俊美的青年少了几分张扬锐气,平添了一丝阴骘沉郁的气息。

傅声蹙了蹙眉,双手握住轮椅扶手:“信鸽。”

被唤作信鸽的裴初一挑眉,在椅子上坐下,真情实感地拍手称赞了一句:

“老军部的未来之星,实力果真不容小觑。”

说完,裴初拾起军帽,抚摸着帽檐,像在把玩着什么宠物般悠哉游哉:“我们没见过面,却没少交过手,你能认出我,作为宿敌我很荣幸。”

傅声移开视线,短促地笑了一下:

“那你也该知道,即便派你来,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怎么,斗了这么多年,你难不成以为我还对你有什么情分?”

隔着单向玻璃,裴初的头微微转过一个角度,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可他的眸光却精准地落在玻璃后的裴野脸上。

屋外的裴野心下一凉,裴初的目光好像会穿墙术的幽灵,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漆黑眼眸就像在无声地对自己说话。

“这点自知之明我当然有,”裴初不着痕迹地回过头来,打量了傅声一会儿,语气里带了些流于表面的惋惜,“看守所的人告诉我,猫眼三次逃跑未遂,有一次你甚至差一点就跟着垃圾车出了大院……”

裴初说完停了停,见傅声没什么特殊的反应,觑起双眼:

“求生欲这么强,你是有何未尽之愿?”

傅声纤长的睫羽一颤,面上却露出感到很可笑似的耻笑之意:“你觉得呢?”

裴初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靠坐着,与束缚在镣铐般的轮椅中的傅声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

“可能是没来得及销毁的蛛网计划的全部信息,也可能是轮渡行动的研发资料。“

裴初口中蹦出几个裴野闻所未闻的陌生词汇,少年微微一怔,却见傅声脸上毫无波动,只是眨也不眨地盯着裴初的脸,看不出他对这些字眼有任何的反应。

裴初说完,翻了翻眼睛佯装回忆了一下,轻轻一拍大腿:

“——喔,还有你生死不明的父亲,以及那些你视为兄弟的战友,你的亲人朋友们。你想找到他们,对不对?”

傅声牙关紧了一紧,随即低低地笑出了声。

“我要是你,就会让这里的人假装放我走,”傅声的嗓音里都带着不屑的笑意,“派人跟着猫眼,放长线钓大鱼,不是坐享其成?”

他看着不语的信鸽,想挪动一下有些发麻的身体,发觉自己动弹不得后咧了咧嘴角,摇摇头道:

“放弃吧。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听说过。”

玻璃窗外坐着的监听和记录人员中间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潮水般切切的声音,动静不大,却能感受出这些人的沮丧。

不配合是审讯的常态,可傅声不同,他熬了无数轮,拖着虚弱的身子,却始终精神奕奕、情绪稳定,面对不同招数不同套路都游刃有余,甚至在空闲时间还能策划出三次路线各异的逃跑计划。

裴野余光瞥到角落的一个记录员甚至合上了本子,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打着哈欠呆滞地开始等候这次审讯的结束。然而审讯室内的裴初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像是和老朋友闲谈一般微微一笑:

“不能苟同。或许,你为了某些人寻寻觅觅,最后还会回到这里。”

裴初反应慢半拍似的回答令傅声拧了拧眉。

“你没有想过,这次行动,老军部为什么会败么?”

裴初说完,不等傅声开口反倒先自问自答了起来:“对,聪明如猫眼,一定在行动出差错的那一刻就知道你的身边有奸细,不是么?”

裴野愕然。他眼看着裴初起身,走到门边,手腕一拧拉开门。

“弟弟,进来吧。”

裴初说着,脸却始终面向傅声,那熟悉的笑意再次如深海下的冰山般浮上了水面。

裴野浑身上下的血液一瞬间都停止了流动。他下意识摇摇头,好多年前那个裴家孤僻怯场的小儿子某一瞬间仿佛又回来了,他浑身发颤,极力往后退去,却不知是谁在后面推搡了他一把,裴野整个人踉跄一步到了门口,裴初精准地伸手薅住他的袖口,把裴野扯了进来。

惊慌之下裴野低下头。

这一次,他不再隔着那玻璃,直直地对上那双琉璃般纯净的眸。

裴野进了审讯室的一刹那,傅声的瞳孔猝然睁大了。

在警备部七年接受的反刑讯培训都付诸东流,傅声的目光无法克制地牢牢锁定在少年身上,青年身体猛的一震,双手攥紧成拳又触电般松开。有那么一秒钟,傅声甚至想挣脱那脚镣,可他身体只是抽搐般一挣,脊背蓦地挺得笔直。

青年的呼吸愈发急促,眼神却由震惊慢慢转为茫然,目光反反复复在裴野的脸上游移,像是不认识他似的。

眼前的少年明明那样熟悉,可对他而言竟又那么陌生,黑色的制服像是被生搬硬套在少年身上,而不论他怎样盯着他看,对方都脸色煞白,垂着眼帘不敢迎接自己的目光。

不是小野。

傅声对自己说。

他的小野是个前程似锦的好学生,是他最体贴入微的好弟弟,他们相识七年,每每回首,那孩子永远在他身旁,地给猫眼身边布置一些自己信得过的眼线,他没想到裴野居然大剌剌到主动索要自己的亲信去看守猫眼,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单纯被猫眼袭击自己这件事唬住了。

“胡杨同志有更重要的工作。”裴初说。

“那你让他审吧,我可不想没命。”裴野转身就要往外走。裴初低喝了一声:

“站住!”

裴野站定在门口,一脸怨怒地回头瞪着裴初。

“胡杨的事再说,”裴初不容置喙道,“往后每周向我汇报猫眼的事,还有警署的工作,必要情况下也需要向我汇报。转移猫眼的事,尤其是他知道蛛网计划的事,不能和勾住,缠绵不分。

他机械地转过脸,傅声的侧颜安静而清冷,因为生病嘴唇失了血气,柔软干燥的唇瓣近于樱色,耳廓在光下泛着不健康的、透明的浅粉,而握着自己手背的那只手五指细长,手背上起伏的掌骨随着动作而在薄薄的肌肤下轻微滚动。

裴野喉咙一瞬间干得要命。

他觉得自己不是疯了就一定是死了,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美梦?

傅声毫无异常,握着裴野的手倒完了水,又让他把碗放下,拆开一次性筷子放在裴野已经麻痹了的右手中,重新握住裴野的手。

筷子探进水面,缓缓搅动着,傅声动作轻缓,语气也耐心,如往日寻常。

“要多搅一搅,”傅声说着微微侧过头,仿佛在确认裴野有没有认真听,“再煮一小会就可以盛出来了。”

裴野喉结滚了滚,眉眼下涌动起一阵热流,远比滚沸的水还翻覆,炙热的情绪裹着他的心,填平了心上刻下的伤疤。

他原本很害怕,怕傅声这样的反常,怕他在自己控制范围之外的变数。

可他忽然顾不得那么多了。

哪怕是幻觉,此刻他也真切地觉得他的傅声回来了。和蔼宽容的,细腻温润的,不离不弃的,他穷极词藻也描摹不出的,都是他眼底那个干净清白的傅声,无论自己沾了多少鲜血混浊,都能为他擦干污秽,拥抱他的委屈。

裴野沉浸在悲喜交加中,没有察觉到傅声握着他执筷的手轻微地打颤。他强忍住把人拥进怀中的冲动点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牙关都在摩擦着颤抖。

傅声垂眼看了看水面,关了火,放开裴野的手。那微凉的体温离开皮肤的一刹那,裴野眷恋地看了一眼傅声纤细的手腕,用力清清发紧的嗓子:

“声哥,我来……”

傅声动作比他更熟练,把锅端过来,盛了碗水饺,又舀了勺锅里煮剩的汤。白花花的饺子一个紧挨着一个躺在碗里,大着肚子,看起来晶莹剔透。

裴野笑笑,伸出手:“烫,我帮你端去餐——”

下一秒,傅声忽然看了裴野一眼,啪地一抬手拂开裴野伸过来的手!

裴野吓了一跳,茫然地望着他。

傅声沉默着,端起那塑料碗,走到厨房的垃圾桶边,手腕一动,竟将那满满一碗饺子倒了进去。

裴野黑色的瞳孔猝然瞪大了:“声……”

他完全懵了,眼睁睁看着傅声像扔掉一个垃圾一样把一碗饺子倒了个干干净净,最后干脆甩手将碗也丢进垃圾桶,仿佛多拿它一秒都嫌脏。

裴野的大脑彻底宕机了,张了张嘴,视线上移,看着傅声的脸。青年向后一靠,倚在半人高的橱柜上,垂着头,肩膀抖动着,发出一阵带着气音的笑声:

“呼……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傅声几乎笑得浑身颤抖,喘息着侧过身,双手已经抖得控制不住,他不得不一手勉强抓着灶台边缘,另一手压着这只让它显得不那么痉挛。

“裴、裴警官……”

傅声笑得上不来气,笑音的末梢因为胸闷而掺杂着一丝痛苦的喘息:“把别人耍得团团转的人……也会,也会被骗吗……?”

“你究竟有多天真,才会以为,以为我会吃你施舍我的食物?”

裴野如遇当头棒喝,身子一晃,后退一步:

“声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声笑得撕心裂肺,好像遇到了天大的滑稽事,身子一耸一耸的,忽然浑身过电般一抖,捂住心口,弓起身子虚弱地靠在灶台边。

即便如此,他依旧笑得停不下来。

裴野手足无措地缩在原地,眼泪慢慢涌上他的眼眶。

无人溯洄从之,他的傅声回不来了。

泪眼婆娑中,他依稀看见傅声抬起头,精疲力尽地喘着气,不时抽搐一下的手艰难地把碍事的长发挽到耳后,过长的发丝滑落下来就神经质般一遍遍挽到后面去,仿佛不可能让任何东西阻挡他凝望裴野的视线。

琥珀色的瞳孔中映出少年的身影,熨烫整洁的制服勾勒出玉树临风的身姿,原本凌肃如白杨的大男孩却红了眼睛,欲语泪先流。

傅声终于笑够了,狼狈地坐到地上,哑着嗓子轻轻道:

“我什么也不需要。裴警官你要是真的可怜我,下次来的时候,就带上我的死刑判决书吧。”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先尽快熟悉这里的工作,多跟着同事参加巡逻,最近事很多,别拖累了别人的工作进度。”

“是,警督。”

裴野立正,对办公桌后坐着的alpha恭恭敬敬敬了个礼。

眼前的人名为卫宏图,帝都警署的总警督,也是这次c党以审查为名的大清洗中,警备部少有的保住了官帽的高层。

在老军部的统辖之下混得风生水起,又在老军部倒台后全身而退,眼前的男人或许不光是精通人情世故,对于政局也一定有着过人的判断。

对于裴初这样直接插手干涉自己手下的认命和调动,卫宏图不可能没有不满,可他对于裴野除了报道当日推辞不见之外,并没多加刁难,反而在这初次见面时公事公办地告知了裴野他的工作内容:

“我看了你的档案,你的年龄比我儿子大不了几岁,想来在你们党内一定是干出过一番名堂。但是来了警署,你的一切都要清零,先从打下手做起,戒骄戒躁,明白吗?”

“明白了警督,”裴野放下手,“我没有经验,一切听您的领导。”

卫宏图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男人眼皮微微赘着,漫不经心似地打量了他两眼。

“你那个哥哥,”卫宏图忽然一转话头,“他就继续留在军部了?”

裴野怔了怔,点点头:“是。”

卫宏图暧昧不明地咧嘴一笑:“这样啊……行,没什么事了,回去吧。”

裴野忽然有点不自在。他对于他所谓的组织自然是没什么荣辱与共之感的,可于卫宏图而言,他也好裴初也好,都是一丘之貉。

他知道卫宏图那一笑是冲着c党的欲盖弥彰,对老军部的权势深恶痛疾,却又垂涎那些人昔日的风光。这种被看穿让他产生了一种连自己也被看扁了的感觉。

裴野知道自己无需有过多反应,简单应了一声,退出卫宏图的警督办公室,下楼回到自己的。

警长及以上的职务才可以拥有独立办公室,一级警官二到四人共享一间。裴野分到的那屋有两套桌椅,除了他之外另一套座位上空着,显然是其他同事排挤他,憋着坏让他一个人面对复杂的工作,无从寻求帮助。

但他压根不在乎,一个人独享一间大屋子这种好事裴野求之不得。

裴野前脚刚踏回到办公室,恰好桌上的固定电话响了,他坐下来,拿起听筒:

“你好?”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

“裴警官你好,刚刚友单位打来电话,说您早上找过他们,要他们给您回电。”

“友单位”,正是傅声被转移出来单独软禁之前住的那家医院。

裴野嗯了一声:“是,转接吧,谢谢。”

电话那头说了声是,过了一会,另一个女声从听筒中传出:

“警官你好,您要的病人的报告已经发到您的工作邮箱中了,请查收。”

裴野改为左手握着听筒,右手握着鼠标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屏幕上弹出来一张电子报告单。

报告单左上角,傅声的脸赫然印在上面。

裴野迅速浏览了一下,目光越过那些看不懂的图像和专业术语,跳到最下方的诊断结论上。

他握着鼠标的手忽然一紧,指尖用力到泛起青白。

少年失神地读出那上面的字:

“信息素失调综合征,重度抑郁伴焦虑……”

那天在别院客厅里的窒息感又回来了,裴野握着听筒,急切地想问什么,可一时脑子里竟然连完整的一句话都拼凑不出。

兴许是察觉到裴野的震惊,电话那边主动说:

“信息素失调综合征相比后者确实更少见一些,您没听说过也很正常。这种病是精神因素引发的激素失调,轻症通常表现为信息素散播失控、信期或易感期紊乱,如果是未配对的alpha或oga,则会对对应第二性别的信息素需求增多。”

“只要治疗得当,这种病是可以治愈的。当然,如果放任不管,后期会产生其他的精神方面的症状,具体因人而异。”

裴野猛的想起,在那间纯白空旷的病房里,精神失常的傅声躲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时,后颈那变了味的、磅礴喷涌的雪松香味。

“声……他会无差别地对人随时释放信息素吗?”

裴野问。电话那头回答:

“只要情绪稳定,以这位患者的病情来看,目前不会。只要保证他不要太过惊惧忧愤,他自己是可以控制得住的。”

裴野啊了一声,心仍然揪着,鼠标指针放在那行字上,慢慢挪动着,一个字一个字念道:

“重度抑郁伴焦虑……这个呢,这个能治好吗?”

“这个要麻烦些,但也不是没可能,”电话那头说,“一开始我们想采取一些温和的治疗方案,但是c党派来了一些外来的医护人员,禁止我们插手,所以这点我们也不好说……”

裴野心里倏地一沉。

“这个病有什么症状吗?”裴野追问,“我昨天去看过他,我感觉他和没病之前,很不一样……”

女人道:“这是必然的,裴警官。以他的程度,躯体化应该已经很严重了,包括但不限于胸闷、头痛、心慌、手抖、反胃……躯体化一样也是因人而异的,任何情况都会发生。”

裴野的眼前瞬间浮现出昨日别院客厅里,傅声倒茶的时候,握着自己手温存的时候,疯了一样大笑着扶着灶台的时候,他的手始终颤抖个不停,最后竟有些不听使唤似的,痉挛到需要他用自己的身体压住。

他呼吸都重了几分,眼神暗淡下来:

“他……他总是反复提到想死——”

死这个字说出口时,裴野险些因为心悸而咬了舌头。

“自杀倾向也是典型的症状之一。”

电话这头安静了。女人顿了顿,好心提醒道:“裴警官,如果您对这些不太了解的话,我建议您至少要对病人的情绪格外注意,切莫失去耐心,病人情绪崩溃,哭闹是很正常的事……”

裴野怔了怔:“哭闹?没有,我见到他的这两次,他除了有神志不清之外,从来没哭过。”

印象里,他从来没见过傅声流泪。

他们相识七年,因为裴野,伤心难过,委屈愤怒,担忧思念,这样的情结傅声都曾有过,但他就是没亲眼见过傅声哭。

从前都没为他掉过泪的人,走到山穷水尽的这般地步,又怎么可能再肯为裴野留下一滴眼泪来。

“这怎么可能,”电话那头随即有些不相信地反驳,“裴警官,你要知道这两种病是会互相影响的,我接触过很多类似的病人,没有一个不情绪失控的,好多陪护的亲人到最后都忍受不了他们成天以泪洗面……”

“有些比较敏感的oga,到最后不是死在这病上,是流了太多泪,心力衰竭才不行的。”

裴野愣住了,握着听筒的手动了动,微微松开。

“可小声他……”他瞳孔震颤着,喃喃自语。

“小声他已经痛到哭不出来了。”

冰凉的硬板床上,傅声缓缓睁开眼。

软禁在别院里说来好听,可这空旷的屋内供人使用的家具都敷衍得很。床垫没有搬运来,负责转移他的那一班人给他在床板上草草铺了张垫子,他就这样盖着张薄毯睡了一夜。

傅声的体质随他亡故的母亲,遗传病是如此,畏寒也是。天气虽然渐渐暖和了,可夜里还是凉,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寒意顺着骨头缝往四肢百骸钻。

他腰酸得厉害,枕着枕头的半边头部针扎似的发麻。傅声撑着身子坐起来,歪靠在床头,拼命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砰砰直跳的心泵得慢一些。

没人给他诊断,但他心里明镜一样,很清楚自己终于还是病了。

曾经为了研究母亲的病因,他查阅过书籍,那些书上写的症状,如今一样样都在自己身上重演。

傅声捂着快要跳出胸口的那颗心,指尖微微蜷缩起来,将胸口的布料抓出一层褶皱。

疼,太疼了,无休无止的疼,无论睡着醒着,这具肉体好像偏要和他作对,心脏仿佛被关在一个不合尺寸的铁丝笼子里,每跳一下,软嫩的血肉便死死扎进铁做的荆棘里,连带着把他的神经也给绞了个粉碎。

傅声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受控制的燥怒,他迫切需要止住这该死的疼。

为什么不停下?为什么偏要永不停歇地折磨他一个人?

傅声的喘息陡然紊乱,费力地坐起身,跪在床上,将枕头揽入怀里抵在心口,弯着腰,寒意和痛觉交织,令他浑身战栗。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那给自己送来御寒衣物的少年。

昨天他把裴野弄哭了。

他是在经历了痛彻心扉的背叛之后才发现,原来想弄哭裴野可以这么容易。连恶作剧都算不上的戏弄,加上两句不太重的重话,就可以逼得裴野在自己面前哭得喘不过气来。

傅声伏在床上,抓着枕头的一角,咬牙挨过一阵搅碎了骨血似的心痛。

很奇怪,想到裴野被自己弄哭时,他心里一下好畅快,感觉心脏不那么疼了。可一旦回忆起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庞,痛感顿时十倍百倍地席卷而来,差点将措手不及的傅声痛到晕厥过去。

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突兀的巨响令傅声浑身剧烈一震,闷哼一声,彻底瘫软了身子,栽倒在床板上。

“起来吃药。”

胡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无色的液体。

后颈的腺体开始滚烫起来,傅声牙关咬紧,额头抵着坚硬的床板,撑着上半身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失去平衡跌倒回去。

不能泄出来。傅声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忍住,千万不能把信息素泄出来……

他本该收得住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努力,信息素越是不受大脑控制地流入空气中,每泄露一点,傅声的意识便沉沦一分,连带着从腰部以下的身体都酸麻了。

“聋了吗你?”胡杨走过来,“滚起来吃药。”

傅声闭着眼睛冷笑一声,他不知道这些人给自己软禁起来是图什么,可他知道,无论身在何处,c党人都不会让他好过。

“这是治病的药,还是毒药……”傅声断断续续地说,“你们心里清楚……说什么配合你们,就还我自由,真是,笑话……”

胡杨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妈的,磨叽什么?”

他拽过傅声的长发将人从床上拖起来,傅声痛苦地倒吸一口冷气,被迫坐直了身子仰起脸。

胡杨一手薅着傅声浅色的发丝,另一只手将杯里的液体粗暴地灌进他口中:“你现在还能苟延残喘就谢天谢地吧,要不是为了蛛网,你以为参谋长还会留着你?!”

他灌得猛,傅声吞咽不下,被呛得咳嗽起来,来不及咽下的液体顺着唇角流下,滑落至纤细莹白的颈。

胡杨抓着傅声的头发,看着喘息的傅声,刚想说两句风凉话,忽然眼神一滞,目光晦暗起来。

傅声跪坐在床头,高度只到胡杨的胸口,他昂着头痛苦地喘气,璞玉般的眸子因为瞳颤而失焦,长发因他抓得凌乱,发丝被紧致的下颌上的水液洇湿,贴在唇角。

青年颧骨苍白的肌肤因为激动而透着些许病态的潮红,长发遮掩下的腺体却不住地散发着oga信息素的清香,勾人魂魄。或许是因为虚弱得跪不住,傅声消瘦的身子一直在打着冷战,尤其那宽松衣摆下纸一般薄的细韧腰肢,因为战栗而在透光的布料下若隐若现。

胡杨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褪去党派仇恨,他也必须承认傅声是个难得的漂亮oga,连失去行动能力的样子都让人忍不住腌臜的欲望,越是挣扎反抗不得越让人心动,倔强地不肯低头又被折腾到奄奄一息的模样教他恨不得将傅声揉碎了,肖想着把对方按在身下听他哭着求饶,把他彻底玩坏。

偏偏近水楼台,这样清冷绝尘的可人儿,竟成了无人问津的阶下囚,生死都握在自己手心。

胡杨舔了舔嘴唇,丢开杯子,粗粝的手指捏住傅声的下巴,扳着他的脸,像观赏什么猫儿狗儿似的各个角度欣赏了一圈青年面部的线条。

傅声被攥着下巴动弹不得,药效上来了,他身子抖得愈发厉害,一呼一吸间来不及吞下的痛楚从唇角溢出,化为破碎的呻吟。

“别,碰我……”

傅声咬着牙关,抬手抓住胡杨捏着自己的那只手腕。胡杨满意地眯起眼睛:

“装什么清高,早晚有一天你会变成跪着求我的婊子。”

男人粗野地大笑,放肆的笑声中,傅声闭上眼,绝望的无力感紧紧缠绕着他,几乎让他窒息。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早就被困在生死交界的牢笼里,连一条狗都比他更有尊严。

议会的工作已经清闲了很久,沈辞习惯了掐着点来办公室。可今天一进到议会大楼,就有认识的议员招呼他:

“沈辞,办公室有人找。”

“姐,要是又来了什么科技公司请我做顾问,你帮我把他们打发了吧,”沈辞把喝光的牛奶纸盒压扁扔进垃圾桶,“我真不擅长和他们磨嘴皮。”

“是军部的人,”女议员说,“好像是c党,你小心点。”

沈辞挑起一边眉毛,难得没多说什么,冷笑一声:“行,谢了啊姐。”

c党刚刚掌权,他估摸着那些人也是时候该来了。

或许是因为这群不速之客,今天议会大楼里气氛都有些压抑着,来来往往的人无不面容沉肃。沈辞来到办公室,果然看见门虚掩着,一个警察站在门口,见沈辞来了,给他立正敬了个礼。

“沈议员好,”对方说,“长官在屋里等您。”

沈辞没看那警察,径直推门进屋,一声轻哼:“阵仗够大嘛,老军部也没有这样派人把守——”

青年的话说到一半,生生卡住。

不大的办公室里站了七八个人,几乎都穿着清一色的军装,站在最前头的一个男人背对着他,听到沈辞说话方才转身。

见到那张脸的一刹那,沈辞心下暗自一惊。

要不是对方穿着军装,他差不点没把这人错认成裴野。

长相与裴野有些相似的男人勾唇一笑,并未对沈辞的口出狂言有何反应,反而摘下军帽,微微颔首:

“没有提前打招呼就来拜见大名鼎鼎的青年科学家,这点是我们礼数不周,请沈议员见谅。”

说罢,男人微微侧过头,眼神向后瞟去:“要不是我弟弟因为工作调查过这里,我还不知道您同时还参选了下议院的议员。”

沈辞一怔,这才顺着男人的话向后看去。

他这才注意到,人群最后方站着唯一一个身着警服的身影。同一时刻那人抬眸,二者四目相对,沈辞的手微不可察地一动。

还真是裴野。

沈辞第一反应是自己这些天被那小子骗了,对方处心积虑说到底还是为了给他的组织牵线搭桥。可裴野看着他时目光却平静极了,他甚至从裴野眼中读不出一丝情绪。

冷静过头,反而不正常。

“你们找我有何贵干?”

这个时候表现出两个人认识反而可能会招来麻烦,沈辞按捺下心中积虑,在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环视一圈啧了一声:“乌泱泱这么一大帮人,不会是要在这里来硬的吧,长官。”

“沈议员误会了。”

男人笑不及眼底,抬起手,身后立刻有人递上来什么东西放在他手心。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裴初,是新上任的帝都总参谋部参谋长,”男人徐徐说着,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咔哒一声,“有一样东西,军部委托我来想请您看一看。”

沈辞看了看桌上那个硬盘,没有接茬,一脸对裴初的答复并不满意的模样。

裴初客气地笑笑:“这是军部遗留下来的机密系统,对它的恢复事关国家安全和利益,您是国内这方面的专家,所以我们想能否请您看一看,恢复它的可能。”

沈辞这才探身拿过那个硬盘,眼睛还盯着裴初,有些狐疑道:

“机密系统就这么拿给我检查,你们倒是信得过我。”

“您的立场干净清白,何谈信不过,”裴初回答,“另外,沈议员有所不知,这系统当初的参研人员因为……他们大多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人幸存……”

“你的意思是,这系统有特殊加密?”沈辞立刻领悟过来。

裴初眸光微亮:“沈议员聪明,不愧是顶尖专家。实不相瞒,只要没有这层限制,我们找人继续完成开发不是问题,军部让我找您,其实就是想知道以您团队的能力多久可以破解它的加密和自毁程序。”

沈辞了然,把手里的硬盘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摸着下巴抬起头:“这倒——”

他忽然顿住话音。

裴初盯着沈辞的视线过于专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任何异常。在人群最后方的裴野此时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沈辞的脸,二者视线交错的短暂时刻,沈辞清楚地看见,裴野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对他做了个口型:

“不要”。

沈辞一怔,握着硬盘的手不由自主捏紧,咳了两下,挪开目光,佯装出若有所思:

“——倒不好说,军部的技术研发水平比起我的团队差不了太多,更何况他们对于安全和保密性比我们重视得多,就怕破解过程中一个失误,前功尽弃。”

裴初微微抬眉,倒没流露出太多失望的神色,依旧彬彬有礼:

“也就是说,您也破解不了咯。”

“我可没这么说,”沈辞往椅子上一靠,放下硬盘,“我只是陈述事实,这需要时间和风险。不过我建议最好还是让当初的研发人员接手,据我推测,不定时的虹膜、指纹和输入习惯检测都是最基础的,反向破解会很费事。”

裴初沉吟片刻,挥了挥手,一个下属将硬盘收起来。紧接着男人对沈辞再次微微一笑:

“我明白。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慢走不送。”沈辞的椅子转了半圈,懒洋洋道。

裴初转身离开,屋里一大帮人也紧跟着鱼贯而出,裴野走在列队最后,到了门口时忽然对着走廊里轻轻喊了一句:

“哥,那你们走吧,我还要上班呢。”

走廊里没有回答,大约是裴初比了个什么手势准许了,裴野也对着门外挥了挥手。沈辞留意到裴野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档案袋。

少年倚着门框,目送着一行人离开,办公室里一时寂静无声。

裴野眺望着远处,而沈辞冷冷地死盯着裴野的侧脸。

好半天,裴野才看着外头幽幽开口:

“沈先生,今天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打住,”沈辞有些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你说过的,就当还你人情……”

他看着裴野探头在外四下看了看这才进屋关上门,忽然有点郁结:“臭小子,刚才那个就是你哥?一脸阴险狡诈,你们不愧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亲兄弟。”

裴野干笑一声:“盼我点好吧,打死我也不想像他。”

沈辞抬脚朝另一把椅子的方向踢了一下:“别磨蹭,老子要听实话,到底怎么回事?你可是彻底把我装进来了,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裴野乖乖坐下,把档案袋顺手放在沈辞桌上,摊了摊手:

“沈老师,其实就算没有我,你也没打算真给军部接这个活不是吗?”

“我接不接是我的事,而你阻拦我就是你的事。”沈辞说。

屋里再次陷入静默。半晌,裴野点点头,沈辞从少年脸上读出一丝欲言又止的挣扎。

他忽然福至心灵——每次裴野难得流露出这个年龄该有的迟疑与矛盾,似乎都是为了同一件事,同一个人。

“是因为那个人吗?”沈辞轻声问。

裴野垂下眼睑,双手十指交叠搭在腿上,嗯了一声。

沈辞有些语塞:“不是吧……难道他是刚才你哥说的那个,仅存的——”

裴野阖了阖眼,嘴角浮现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如果连这点用处都被你的团队取代了,他就没有活路了。即使是这样,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向我的组织低头。”

沈辞脑子里虽然很乱,但他大概清楚裴野口中这个重要的人是什么样一个敏感的身份了。

“那你……”他甚至替代性地紧张起来,“你跟着你哥这帮人来找我,不怕他起疑心?往大了说你这可是犯了立场错误。”

一边问,沈辞一边观察着裴野的表情,他这辈子很少对别人察言观色,但换位思考一下,他能感受到这小伙子现在一定压力很大,实在不忍给他施加负担。

裴野眨了眨眼,抬起头时表情却淡定如常。

“我不是跟他们一起来的,只是碰巧,”他说,调节心态之快让沈辞稍稍吃了一惊,“警署让我来议会交材料,我顺便来找你提交一下这个。”

他点了点桌上那个档案袋。沈辞还以为他是故弄玄虚,嗤了一声,拿起档案袋打开,抽出文件,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两眼,蓦地抬眼,越过纸张看了看裴野,又重新看向文件上面的字。

“建业路露天市场,取消城管二十四小时巡逻与宵禁的申请……”

沈辞把手里的文件一抖,翻过来对着裴野:“你写的?”

“当然,”裴野静静笑道,“言出必行。”

沈辞张了张嘴,某刻他突然很想问这样做是为了笼络人心还是沽名钓誉,可话到嘴边被他尽数咽了回去。

沈辞忽然想起几年前刚刚来到下议院时的自己。那时人们还敬他是光芒万丈的天才科学家,他亦然过分看中自己的光环,直到他撰写的提案一次一次被搁置、打回,他才发现原来有太多人在笑他本末倒置,蚍蜉撼树。

若几年前的自己遇到裴野,他一定会把这个小警官视如知己。

沈辞深吸了口气。

“你这提案是准备让我代为上交?警署审批过了吗?”他问。

裴野摇摇头,笑得忽然有些狡黠:“我好歹也是一级警官,这点权利倒是有的。”

沈辞哼了哼,把文件收好:“先说好,议会每天要审核的提案有几百个,一个露天市场的解禁令,芝麻大点的事,我不保证能不能入他们的眼。”

“事情很小,可我们所花的力气也小,”裴野站起身,压了压帽檐,逐渐敛去玩笑神情,“更何况我不在乎会耗费多少代价,只要值得,我就愿意做。”

沈辞的手顿了顿,放下档案袋,抬起头看着裴野的眼睛。

“不计成本是小孩子的处事方式。”他说。

裴野扬起眉毛,好像在说“是吗”。

那一瞬间,沈辞真切地从少年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同样的热血孤勇,同样的跋扈张扬。

“可我偏想做个小孩子拯救世界的梦。”裴野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其他研究所那边怎么说?”

车子发动,裴初一边翻看手机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副驾驶的胡杨侧过半个身子:

“参谋长,那边都回信了,大差不差。沈辞的团队不接,其他人更没把握。”

“他究竟是做不了还是不配合尚未可知,”裴初从鼻腔里挤出一丝淡漠的耻笑,“无所谓,过段时间军部在议会的席位问题要重新提交议会审核,到时候还会再见到姓沈的,我们可以慢慢玩。”

车子开出议会楼前的停车场,胡杨说了声是,突然听到裴初又问:

“猫眼那边怎么样?”

胡杨握着侧边扶手的右手紧了紧:“一切正常。给猫眼软禁在这么好的地方,要属下说真是糟蹋……”

裴初手肘支着侧边扶手,懒懒地撑着下巴:“那得看裴野能不能控制得住他,蛛网和轮渡都指着在猫眼身上找突破口,就为这两点,一栋医院高层贪污来的小别墅算不上什么。”

顿了顿,裴初想起什么似的,收起手机:

“你两头跑也挺辛苦的,需不需要我派人给猫眼那装一些监控?”

胡杨眼珠飞速转了转,回过身子,面朝着正前方的挡风玻璃,声音有点不正常的亢奋:

“参谋长,监控就不必了!您也知道给猫眼的那药,他吃了之后状态不稳定,万一他发现有监控该更不配合了,也耽误血鸽同志的任务不是……”

裴初透过前排的后视镜乜了一眼,镜中胡杨的双眼始终不肯与自己对视,他的这个下属一向忠心,从不对自己隐瞒,今天这样子着实有些反常。

他手撑着太阳穴,思索了一会,不知怎的,每次提审傅声时,胡杨站在自己身旁那蠢蠢欲动的眼神一下子提示了他。

青年忽的豁然,一旦想明白之后这事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毕竟只要傅声不死不疯,其余的他全然不在乎。

于是他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转头看向车窗外:“那就按你说的来吧,一切以配合裴野为准,其他的你自己掌握。”

胡杨紧绷的后背稍稍松弛,用力点头:“是,参谋长放心。”

裴初不再说话,望着议会大楼门前旗杆上飘扬的旗帜,眼角掠过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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