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宏景回忆那六个道士带了天虚真人和靖宁候的介绍信拜访自己的情景,为首的玄机说藜龙山啸狮峰为青气所出之处,山中的特产白果是非常罕见的上品炼丹药材,他提出要以青虚观的名义收购藜龙山附近的地产辟为药圃之地。他对这件事颇有疑虑,虽然天虚真人炼丹方面极有一套深得圣宠,但是也听人说他的来历不清不楚,为这事一直遭到言官们的垢病,天虚真人以炼丹养气闻名,从来没有人听说他在天象望气方面有所造诣,如果秋垣县藜龙山上的白果真的那神奇,只需向皇帝禀奏,一道圣旨下来地方官员自会调派人手办理一切,何须他派徒弟过来,并且还要做得如此隐秘。
邓宏景对玄机几个人的话十句只信了半句,凭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经历,直觉地告诉他他们肯定没说实话。但是他曾经受过靖宁候的大恩惠,长子邓体仁认靖宁候做干爹,他一家的前途都拴在了靖宁候的车驾上,所以侯爷的交待一定要办好。
他上次在内宅听玄机道人讲起陶勋与得罪靖宁侯身后的势力的事情后马上忆起得到的一则消息:据说有一伙盗贼忽然出现在景云府到秋垣县途中某县境内,并有往秋垣移动的迹象。他初听时曾担心盗贼会过境劫掠,现在看起来可不那么简单,盗贼潜伏的那个县的知县是*的人,若陶勋在他的境内遇刺,既可除掉陶勋解恨,又可借机参劾掉该县知县换上自己人补缺,由此看来多半是侯爷安排人办的,只不知道怎么被陶勋一行躲开了。
“玄机他们六个道士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邓宏景低声自言自语着。他的头脑里乱了一阵,理不出头绪,索性不再猜测,只要他们干的事不危害到自己的利益,他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新知县陶勋的上任前后县里发生的几桩事颇不寻常,先是县城忽然出现三名天师宫的道士,半天的时间内相继出现在相距一百多里的县城和藜山村,先后两次恰到好处地破坏了青虚观道士的诡计,他们活死人、驱恶鬼、惩戒恶仆,法力高强,颇受传颂,他们的消失也如同出现一样神秘。接下来翌日,又一个神秘人物大闹青虚观,玄机师兄弟五个人联手也没能留下不速之客。陶知县上任后没几天,两个神仙大白天出现在县城,用真金白银将县城里近一半的货买走。
邓宏景喑想:“我一辈子想见神仙而不可得,姓陶的一到前后短短旬月就有三批神仙招摇过境,此子的命可谓上佳矣。”
“老爷。”门外有人叫唤。
“是庆德吗?进来吧。”
张庆德走进来,向邓宏景施礼参见,然后垂首侍在一旁。
邓宏景问他:“要你打听的事有眉目了吗?”
“回老爷,我已经打听到一些消息,不过还不完整。陶勋离开景云府的时候随行者三人,上任的时候只有两人,失踪的那个人名叫孙思正,是他从京城回去的路上所收的家奴,此人的底细没人知道。受他指使混进县狱的袁笠、欧焕两人的来历不明,他离开景云府的时候这两人并没有随行。”
“嗯?也就是说他带来的五个人,只有两人能查到出身来历。”邓宏景手指轻轻地轮番轻敲击桌面,沉默一会后问道:“还有其他消息吗?”
“还有就是上次三名天师宫的道士当中,两个小的几天前再次出现在藜山村,送去一百石粮食给村民。他们出现的时间与县城里两个仙人买东西的时间只相隔一、两刻钟,小的怀疑他们根本就是同一批人。”
“啪!”邓宏景巴掌拍在桌上,人坐直了,半晌才喃喃道:“他们又来了?玄机道士说他们的身份是假的,他们到底什么来历呢?还有那个老道士又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青虚观、和假天师宫道士这两伙人都对藜山村感兴趣?”
他苦思半晌毫无头绪,抬起头道:“他们只在藜山村发了一百石粮食吗?其余的到哪里去了?你再派人打听清楚。还有,你要尽快联系上我们安插在太平寨的眼线,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传消息回来了。”
“是,小的立即加派人手。”张庆德应了一声,并没有走。
“庆德,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从县衙传回来的消息,归府的黎管家仍然不能说话。还有,陶勋除了到公堂办公之外就和他的夫人共处内室,门窗都关得紧紧的,也不许人打扰他们,天天都是如此,连他请来的两个师爷也轻易见不到他。听内衙役妇们说,知县夫人美得难以想象,两人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张庆德的嘴角露出暧mei的笑意。
“呵呵,年青人嘛,血气太旺。他的气色怎么样?”
“前几天开始略略出现疲态,一直还没有恢复。”
“嘿嘿,还算不错嘛。不知道他的夫人美到什么程度呢?”邓宏景觉得身体某一部分开始发热了,连忙甩掉绮念对张庆德道:“你给我看紧三少爷,严禁他出门与狐朋狗友胡闹生事,严禁他与青虚观的道士接触。”
“是,老爷。”张庆德答应下来往门口退去,退了几步停下来:“老爷,依我看陶勋马上便会有事要求老爷,何不乘机请他携眷上门做客呢?”
“嗯,我自有理会。”邓宏景嘴上不说,心思已经动了。
张庆德退出去不久,外面有人通报,城里的十几个士绅受邀快到了,邓宏景继续独坐一阵子,得家奴再三通报方才起身到前厅相见。受邀而来的士都绅参加了城门口迎接新知县的仪式,尽管他也派出管家做代表前往,却仍然想从这些人的口中打听新知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酒席宴上好说话,这是一条自古以来的规律。来的十二个士绅齐聚在客厅的时候一个个表现得道貌岸然,满口之乎者也、道德伦理。等上了饭桌有歌伎相陪的时候,酒尚未下肚便迫不及待地温香软玉抱满怀,淫词艳语满嘴飘,再待得三杯酒下肚,谈论的主题马上转变为谁家的公公扒灰、谁家的小妾偷人之类。
在邓宏景慢慢引导之下,他们将对新知县的看法和打听到的小道消息全吐了出来。从他们的评价来看,倒与冯鄂的**有几分相似,在他们看来陶勋判归家的案子既收了钱又收了个俊俏丫头,更在百姓心目中树立了一个不错的形象,一举三得,深谙为官之道。所以他们自信满满地认为新知县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应该可以以利结纳,虽然现在尚表现出清高,等三把火烧过之后必定要原形毕露。
其中一名士绅乘着酒兴大叫道:“他就是个商人子弟出身,我就不相信他不言利,我就不相信他当官不捞钱!”
此话深得众人之心,其他人纷纷响应,轰然叫好。
但突然间不知从何处泼来一片水幕,兜头将饭桌上的人全部淋得透湿,已带寒意的凉水浇灭了他们正在燃烧着的兴致,一干人狼狈地看向四周,客厅被几十根火烛照得雪亮,在四角侍候的婢女一个个手上空空如也却惊得不知所措,门外昏暗影子在宫灯的光芒下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