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个男男女女哑口无言地你望我我望你,不知所措,忽然屋子上方响起一个十分腻软的女子的话音:“呵呵,秋深露寒,穿湿衣容易感风寒。”声音仿佛从屋顶的每一个角落里传出来,根本无法判断确切的来源,而且他们下意识的抬头查看,根本没有任何人影。
“鬼啊!”一个歌伎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于是尖叫声响作一片,不管男女纷纷乱作一团。侍侯在门外的家丁闻声冲进房里,屋顶的瓦片如雨点般落下来,砸得他们头破血流、寸步难行,很快星空从空隙里露出来,笑声响起渐渐走远。
“大家冷静。是狐狸精,不是鬼,它已经走了!”邓宏景鼓起胆大声吼叫:“来人啊!马上拿我的帖子到青虚观请玄机道长前来驱鬼捉狐。”
狼狈不堪的士绅们纷纷告辞,走出门的时候被一阵秋风吹到湿透的身上,立即一阵哆嗦:狐狸精说得没错,秋,已深了;夜,也寒了。
邓府闹狐祟的消息风一般刮遍了全县城,各种各样的谣言雨后春笋般出现,不但在街头巷尾传播,也在县衙署内传播。
陈子轩忧心忡忡地找到陶勋,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东翁,奈何以私情害公事?”
陶勋惑然:“老夫子此话怎讲?”
“东翁想必已经听说邓府妖孽作祟的消息吧?”
“不错,已经听说了,不是挺好吗?邓家也非积善之家,闹闹鬼祟正可令其有所警省,少做暗室亏心的勾当。”
“东翁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呀。”陈子轩顿足叹惜:“过去数年间,在前任周大人治下秋垣县城从没有发生过妖鬼作祟的事情,而东翁方上任没几天,先是有来历不明的人借购物之机显露妖术蛊惑人心,现在又发生邓府狐狸精作崇扰乱安宁的异事。邓府是什么背景?邓宏景是致仕的从四品知府,他的公子是宰执大臣的义子,他家和本省布政使是姻亲,他家闹出这样的事来是要通天的。国有奸臣,必生妖孽,难道东翁丝毫不担心有心人借此机会发动言官参劾你吗?”
“参劾我什么?我上任以来亦勤勉公事,并没有做对不起百姓的事呀。”
“好个勤勉公事,国朝官诰有云,知县之政务凡养老、祀神、贡士、读法、表善良、恤穷乏、稽保甲、严缉捕、听狱讼等等,或曰铨选、处分、财赋、典礼、人命、狱讼、工程七项,东翁自问做了几项?律法亦定知县交割须一月完成,如今前任的赋税还是一团乱麻纠扯不清,请问东翁如何处置?”
“晚生上任时间不长,诸多公务总要一样样处理才是。”
“东翁上任时间是不长,才二十天,但每天只上、下午各一个时辰用于处理公事,其余时间闭门不出,县城里如今谁人不知道知县大人‘罗绡帐恨高,公事误良朝。春种秋播紧,甘霖昼夜浇’。”
“放屁!无耻!是谁编的淫诗秽语?”陶勋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来。
“东翁息怒。”陈子轩赶紧劝道:“虽然传言是难堪些,可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呀。衙署内进进出出这么多人,难免有风言风语传出去。关键是不能让此成为把柄被御史言官拿去做文章。”
陶勋强抑怒火重新坐下来,向陈子轩请教:“老夫子,你看晚生该当如何补救呢?我敬夫子如叔父辈,夫子无须讳言。”
“东翁年少,血气正旺,加之新婚燕尔,贪欢床第之间本也是常情。可是身为一县父母,因私废公就太不应该,学生于私于公都不得不此般进言。谚云:桃李不言,下自为蹊。行重于言,东翁克己复礼只在当下开始。第一,补上功课,尽速逐一拜访本地士绅,尤其邓府马上要去;第二,秋收在即,必须下乡巡视督促农事,并部署秋赋征收事宜;第三,将签押房的卷宗文档亲手整理,最好能设法搏个勤勉的名声;第四,加快与前任交盘,须快刀斩乱麻。”
“嗯,最要紧的是拜访邓府呀。”陶勋点头道:“前任周大人走的时候帐册上明记县城大户人家的粮税十之**已经收进仓库,但粮仓、库房实数跟帐面上差距十分大。杨絮清赌咒发誓说县衙实际上根本一文钱、一粒米也没有交上来,全是周某人做虚帐向那些大户人家卖人情,六房书吏、差役亦众说纷芸。这笔亏空如果不补上来,我这官也做不稳当的,就算我愿意自掏银子补上,它的数目也太大了一些。其实这件事说难也不难,城里的士绅、大户多以邓宏景马首是瞻,只要能说动他,一切都好办了。”
“东翁所言极是,就算是借也要将钱粮从他手上借过来暂时补上亏空,等日后慢慢再填上便是。”
“夫子,你审问黎管家有没有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