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怎的,骂出这句后,容欺忽觉心头一松,那些压在深处的繁复心事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顾云行的到来无疑让他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他闭上眼睛,也不去管其他的了,反正若是有人闯进来,顾云行总能比他早一步发现的。
容欺忽然想到:“沈弃和方敛决斗时,你可在场?”
顾云行:“当日他们在崖顶,我和孙知益在远处观战。”
容欺:“真是稀奇。沈弃一向喜欢使手段,难得见他光明正大同人比斗。”想了想,“你和孙知益很熟吗?”
顾云行:“他想带人围攻。”
容欺睁眼看向他,眼神里仿佛写着“怎么正道也做这种事啊?”
顾云行立马撇清干系:“被我拦住了。”
容欺冷笑:“沈弃惯爱以多取胜,让我吃了不少亏。你拦孙知益做什么?”
顾云行:“……”
难得见他语塞,容欺勾了勾嘴角。
只是这笑到底没能持续多久。
两人都没有开口,屋内便静了下来。
日已西沉,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声淅淅沥沥,风声轻柔和缓,同荒岛上的暴风雨截然不同。容欺已看不太清了,但他仍是睁着眼,微垂的睫毛遮住了双眸,目光不知投向何处。
顾云行握住了他身侧的一只手:“怎么这么凉?”
容欺屈指躲开,片刻后又试探性地碰了碰,勾住顾云行的手指慢慢贴上去。
顾云行顺势张开了手掌,任由他穿指而过。
顾云行:“不高兴?”
容欺没有说话,顾云行便转过身,用另一只手摸索着抚上他蹙起的眉宇,指腹顺着眉骨轻轻抚过,一遍又一遍。
容欺侧过脸,埋入他温热的掌心中蹭了蹭。
顾云行便顺势移向他的耳畔,轻轻揉弄起圆润的耳垂。
容欺只觉得耳边一阵酥麻,忍耐着躲了躲,没躲开。他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容忍了这般肆意的举动。
顾云行此刻已经摸清了他的性子。魔头脾性虽大,但于情爱之道却有着近乎孩童般的率真。也许连容欺自己都未察觉,很多时候,他总是不自觉地任由他施为——就好比现在,明明不习惯被人触碰,却也不会想到要推开自己。
顾云行每每发现这一点,都会生出一种自己在欺负人的错觉。
但显然容欺并没有“受欺”的认识,反而还因为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心事,朝顾云行流露出几分倦色。
“我一向视沈弃和许厌为敌。这几日才发现……原来在邹玉川的心中,我们三人都不过是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罢了。”
顾云行并不清楚他和邹玉川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鲜少听到容欺这般低落的语气,心道:自己费尽功夫潜入离火宫实在是再正确不过了。
他低声道:“你不是棋子。”
容欺看向他——可惜什么也看不见。
顾云行便贴上去,额头抵着额头,呼吸交织间,他又说道:“你是容欺,是我放在心上之人。你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不必去看旁人的眼色。”
顾云行先前不是会说这些话的人,容欺也未曾听过这等直白的话,他耳边不自觉有些发烫,想了想还是道:“邹玉川纵然万般不好,终究是他将我救起,还传我武艺。哪怕他可能并不在乎,但我从未想过要背叛他。”
顾云行:“若是他要杀你呢?”
容欺思索了很久:“我不知道。”
“也许,他不会杀我呢?”容欺比谁都知道邹玉川是个什么样的人。然而事情未发生前,世人总会心存侥幸。他自嘲地笑笑,“顾云行,有时候连我都唾弃自己这般优柔寡断。”
顾云行垂眸看着容欺黯淡的眼睛,心中豁然明白了——原来竟是如此。怪不得离火宫局势诡谲他却还要回去,怪不得哪怕做了少宫主他却反而心事重重……顾云行忽然生出强烈的心疼与不忿,邹玉川这样的人哪里算是长辈,又如何能配得上这样一份孺慕之情?
顾云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温柔地亲上了那双眼睛:“这都是正常的。他教养你长大,你心有不舍,是人之常情。可他若伤及你性命,你也不能听之任之,明白吗?”
容欺:“当然,我又不是傻子。”
顾云行却不放心:“你还有我……你如果出事,我会伤心的。”
容欺不满道:“不许咒我。”
他知道顾云行在担心自己,可离火宫的事,终究只能由自己摸索出一条路来,哪怕这路并不好走。
容欺很快从那阵低迷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声音也变得冷静起来:“邹玉川和方元磬有渊源,他想让我出海寻人。顾云行,你知道岛在哪儿吗?”
顾云行:“可以推演出大概的方位。”
容欺:“算了,还是别告诉我。”
顾云行:“……”
容欺:“我不想再出海。”方元磬已死,他笃定这绝非邹玉川想要得到的结果。
顾云行:“你的那个手下呢?”
容欺:“严帆?他早就被我处理了。”
顾云行一愣。
“觉得我心狠手辣?”容欺笑了笑,“放心,他对我还算忠心,我没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