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1)

反向勇敢

回到阁楼内时,朱逸之已经把法棍吃掉了一大半。

他学着孙悟空的姿势,朝门内探出一个头,大喊了一句“妖精,放了我爷爷!”。话音未落,朱逸之就被迎面一个枕头砸了头。

“小屁孩,葫芦娃和孙悟空是两个不同的角色。”庄北宁闷声躺在被子里,闭着眼睛翻了个身:“你把自己喂饱,我休息一下。”

朱逸之哀嚎起来:“庄北宁,你也太冷漠了。至少找个同伴陪我玩一玩嘛。”

“你去趟储藏间,那里有很多同伴。这个时间点,他们肯定都充满活力,一定能好好陪你玩。”庄北宁的声音恹恹的。

“他们?这么热闹!那我得去看看!”朱逸之放下食物,拎着剩下的半根法棍,屁颠屁颠地跑向了储藏间。

储藏间黑漆漆的,朱逸之推开门,一股极其强烈的霉味扑面而来。

他伸出手在墙上摸索电灯开关,忽然感觉有一个温热又软绵绵的毛绒状物体经过了他的手背。朱逸之屏息凝神,一些诡异的细???细簌簌的声音令他有点头皮发麻。等他摁下电灯开关,被眼前的景象差点吓懵。

几十只棕色老鼠在储藏间里重叠、攒动,对朱逸之的到来丝毫不害怕,放肆地咬着储藏间里的厚胶袋。它们的个子有 19-27 公分长,有的更壮实一点的,看上去就像一只小猫那么大,体重大约在 300 克左右。

朱逸之看着老鼠们呆得挪不动步子,仿佛那位不速之客其实是误闯入的他。

巴黎除了是浪漫之都,其实还是“鼠都”。巴黎一共有大约 600 万只老鼠,相当于每个居民 “拥有”25 只老鼠。

民间的解释巴黎鼠患是由于三年前法国必须遵守欧盟禁止使用毒药和杀虫剂的立法。因为这项禁令,以及人们在公园野餐后留下的垃圾和食物残渣,为老鼠们繁衍生息创造了完美的环境。再加上近几年塞纳河洪水暴发,迫使很多老鼠放弃曾经的巢穴,纷纷倾巢涌向巴黎各城区。

事实上,作为巴黎正儿八经的“土著”,早在 150 年前,老鼠们就已经定居于此,甚至还引发了大规模的“鼠疫”。后来,黑老鼠被棕色老鼠挤走,后者迅速占领了这片肥沃的土地。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朱逸之确实是“晚辈”。

朱逸之被吓得额头疯狂冒冷汗,他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储藏间,关上门之前,还不忘关掉灯。

站在储藏间门口至少冷静了三分钟后,朱逸之“哇”得一声冲回了阁楼。

“庄北宁,这哪是储藏间啊,这是老鼠洞啊!救命!我要回家!”

朱逸之本想找庄北宁兴师问罪,恰好庄北宁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朱逸之一个箭步冲上前,发现来电人是韩蔺后,立刻接通了电话。

不等韩蔺开口,朱逸之就如炮仗般点燃了自己,吵醒了全世界。

“老韩,你终于舍得联系我啦!”

“庄北宁呢?”韩蔺的声音也有些急切。

韩蔺刚回到巴黎,飞机一落地就看到了庄北宁的留言。

庄北宁的留言太简短,韩蔺无从得知为何朱逸之会找到她。他也有些苦恼,如果自己没有回北京,而是多留在巴黎一天,就不至于让庄北宁一个人去应对朱逸之这个不省心的小少爷。

“老韩,不是吧,是我碰到了人生大低谷!你居然第一时间不是安慰我,而是问一个妹子?你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吗?我差点被几十只老鼠狠揍一顿!”朱逸之难以置信。

“allen。”韩蔺叫朱逸之的英文名。

“欸!对嘛,你就该先问问我。”朱逸之满意地回应。

“庄北宁呢?”

“……”朱逸之算是认命了,走到庄北宁床边,将手机递给她:“喏,庄北宁,老韩找你。”

庄北宁却没有反应。

朱逸之又叫了庄北宁一声:“庄北宁,有这么困吗?”

他蹲下身,惊讶地发现庄北宁脸颊通红,他用手背碰了一下庄北宁的额头:“不是吧,这么烫!”

“老韩,庄北宁好像发烧了。”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情的朱逸之向韩蔺求救。

“你把地址发给我。找一下体温计量一下她的体温,用物理方法帮她降温,在额头、手腕、小腿上各放一湿冷毛巾,其他部位用衣物盖住。”

“噢噢,好。”

朱逸之按照韩蔺的交代,手忙脚乱地照顾庄北宁,一边给庄北宁敷湿毛巾一边自言自语:“想我行走江湖二十一年,什么时候照顾过妹子啊?庄北宁,你可真是赚了!哎,要是让我的女粉丝们知道了,肯定得癫狂。”

韩蔺见到高烧不退的庄北宁时,朱逸之正坐在庄北宁的床边啃法棍。

在他旁边是一本小本子与一支笔,每隔五分钟,朱逸之就会记录一下庄北宁的体温,倒也算是尽心尽力。他看到韩蔺,就像看到了救星,“腾”得一下站了起来,伸出双手就想挂在韩蔺身上。

韩蔺一个闪身,精准避开了朱逸之,拿起了小本子,发现温度赫然显示三十九度三。

“老韩,我们是不是要送庄北宁去医院!我查过了,高烧不退可能会变成傻子!”朱逸之紧张地说:“我想过要扮演英雄角色,抱起庄北宁冲去医院,但是,困难实在是太大了!阁楼的楼梯很窄,我怕摔下去,我会破相。而且,我觉得我抱不起庄北宁。所以,这个英雄角色就交给你了!”

“你抱不起我,是因为你太弱了。而且,我是发烧,我不是要死了……”庄北宁迷迷糊糊醒过来,用手支撑着坐直了身子,朝韩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学长好。”

“学长?你不是老韩的翻译吗?”朱逸之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韩蔺没有理会朱逸之,询问起庄北宁来:“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这么麻烦。我应该只是受了寒加上没有休息好。在法国除非是下一分钟就要死掉,不然都没办法那么快见到医生的。我等下去趟药店就好了。药店里都有药剂师,解决我这种小病没问题的。”

“学长,你可以带 allen 回去了。他补办的证件过几天可以去大使馆拿,大件的行李今天晚上应该就到了,去机场联系工作人员就好,至于随身行李,可能还要再等等看。如果考虑沟通的问题,也可以喊上我一起去,我能帮你们用法语翻译。”

庄北宁不以为意。在异国他乡久了,她也算是百病成医。

“你这还叫小病?三十九度三欸!”朱逸之惊呼。

“我去买药吧。虽然不会说法语,但是,我可以用翻译软件。”韩蔺看了一眼朱逸之:“你和我一起去?”

“我不要,我得帮庄北宁记录体温。庄北宁生病是因为我,我得对她负责。”朱逸之信誓旦旦。

庄北宁无奈:“小屁孩,我生病和你没关系,不用往自己身上揽。”

“那行,那你去买药。”韩蔺没给朱逸之挣扎的机会,把钱包和手机都递给了他:“手机密码你知道,找不到药店可以用地图导航。”

“老韩,你好狠的心!”朱逸之呆住。

“我也可以现在就给你爸妈打电话,让他们把你接回洛杉矶。”

“别!我现在就去!”

朱逸之又戴上了庄北宁的毛线帽,走之前还不忘拿上了还没吃完的法棍。

韩蔺上下打量了朱逸之的穿着,忍不住笑出来,摇了摇头,看来朱逸之此次来巴黎,着实是一桩“奇遇”。

朱逸之走后,庄北宁与韩蔺独处在阁楼里,令她多少有些不适应。

狭小的阁楼,满满当当的书籍和阴暗的光线,把庄北宁窘迫的生活全然展现在韩蔺面前。如果能选择,庄北宁真希望自己没有生病发烧,这样,她就可以体面地把朱逸之送到韩蔺身边,而不是让韩蔺看到自己真实的生活。

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最擅长自卑。

“你的房间收拾得很整齐。”韩蔺给庄北宁倒了一杯温水。

庄北宁接过水杯,抿了一口。

她想了想,鼓起勇气对韩蔺说:“学长,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和你说。之前抢劫你的那帮人,其实是我的邻居。我与他们很熟悉,那天去警察局,其实是帮他们送换洗衣物的。”

“我知道。”韩蔺帮庄北宁调整了一下身后的靠枕,让她可以坐得舒服一些。

“你知道?”庄北宁疑惑。

“那天晚上你开的小货车是抢劫团伙里为首的那位的,我看到后座里塞着的他的证件了。我没有问,是怕你不想说。”韩蔺温和地问:“水温要不要再热一些?”

“不用了,这样就好,谢谢学长。”庄北宁回答。

韩蔺蹲下身来,用纸巾收拾着朱逸之吃法棍产生的碎屑。

庄北宁看向眼角还透露着疲惫的韩蔺,忽然觉得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

庄北宁自认最能忍痛,却没有想到不过是一次发烧,见到韩蔺那一刻竟分外柔弱。只是,她还是选择硬撑。

“庄北宁,我觉得你很勇敢。”韩蔺忽然说。

他回北京这一趟,参加了赵学森的葬礼之余,与几位也收到了庄北宁还款的校友聚餐时听闻了庄北宁当年的一些事情,让韩蔺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当年庄北宁的父亲车祸去世后,有笔不大不小的赔偿金,才下葬没两天,父亲的那几个兄弟姐妹就开始寻思着“借”点赔偿金用一下。母亲还在急诊室里抢救,冰冷的医院走廊里,庄北宁仿佛被榨干了所有精力,在一旁不出声抹眼泪。

那些以长辈身份看着庄北宁长大的人,将她牢牢围住,假惺惺地询问何时能把赔偿金“借”给他们。原本沉默不语的庄北宁听得气急,冲着那几位亲戚骂“那么想要赔偿金,自己去死不就可以了”。

庄北宁强打着精神去签署母亲的病危通知书,豆大一颗眼泪掉下来,像是要把她的灵魂砸穿。

母亲去世后的那一周,庄北宁如行尸走???肉一般,失去了对生活的欲望,不吃饭,缩在不开灯的房间里,睁着眼睛等时间过去。后来,她用赔偿金买了去巴黎的机票,自此与所有人切断了联系,只是那些曾经给她捐款过的人,总是陆陆续续收到她的还款。

那段记忆至今还未褪色。夜深人静之时,每每想到,庄北宁都觉得钻心地疼,以至于她时常恍惚觉得自己一直赤脚走在冬日里空荡的海边,等待着一个浪潮令她就此失去呼吸。

一直处在溺水边缘的庄北宁,突然听到韩蔺称赞她勇敢,竟不知是喜是悲。

她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痴情男子

在庄北宁几番表明自己身体无恙之后,韩蔺给庄北宁留足了药品,拎着不停说要“对庄北宁负责”的朱逸之离开了。

为了满足朱逸之的居住标准,他们在少女心爆棚的甜品酒店住了下来,以便于朱逸之充分感受巴黎的时尚和法式浪漫。

馥颂酒店是有名的奢华美食集团 fauchon 旗下的首家酒店,由著名设计师 richard artet 操刀设计,聘请曾担任梵克雅宝的高级副总裁的 jaces-olivier chauv 担任酒店的 ceo。

酒店的地理位置位于玛德琳广场,对于购物狂来说实在过于友好,楼下就是 burberry,离爱马仕走路四分钟,所有奢侈品店近在咫尺,轻松购物,达成在时尚之都买买买的心愿。

作为甜品店起家的酒店,内部自然少不了甜品元素。房间是充满少女感的粉色,配着红丝绒的沙发,凸显浪漫和温柔。就连夜床的卡片也会印上唇印小卡片,分分钟让少女心爆棚。

房间中的 i bar 中所有 fauchon 甜点均可尽情享用,甜而不腻的马卡龙,精致漂亮的糖果,让甜蜜成为唯一主题。

怎么看,庄北宁的阁楼都与其大相径庭。在对比之下,庄北宁的生活显得一无是处。

沐浴放松后,已是深夜,朱逸之百无聊赖地坐在地毯上抛硬币,一边抛一边自言自语。

“如果抛三次都是反面我就再也不吃法棍了。”

第一次是反面,他还算淡定:“没事,还有机会。”第二次又是反面,朱逸之仍然心存侥幸:“命运不会就这样抛弃我。”第三次还是反面,他终于坚定地一拍桌子怒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话音落下,朱逸之从食物袋里又翻出来一根法棍,就着热牛奶大快朵颐起来。

韩蔺为朱逸之购买的新手机响个不停,他哀嚎一声,又咬了一大口法棍后,不情不愿地接听了母上大人的电话。

“我的小祖宗!你好端端跑去巴黎做什么?要不是你表哥和我们联系,我们差点都要全地球寻人了!快说!你什么时候回到妈妈身边?你一个人在外面,妈妈好担心的哟!”朱逸之的母亲说着说着落下泪来,一旁的保姆立刻递上真丝手帕。

朱逸之觉得老妈真的话太多,又不想表现出自己不耐烦的样子,以免招来更多麻烦。他灵机一动,决定假装网络不好,以至于自己这边卡住了。

因此,朱逸之一直没有动,等待着三四十秒后母亲挂断电话。

没想到,他老爸入了镜,一脸鄙夷地说:“朱逸之,你手里拿着的法棍一直在掉渣。法棍的渣都不卡,你又在发什么疯?”

朱逸之瞬间愣住,失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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