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1 / 1)

“我给你买票,今天就飞回来。”朱逸之的父亲下了命令。

“我不要。巴黎多好啊,我还没玩够呢。”朱逸之耍起赖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我都和你赵伯伯说好了,让你和 fiona 见面,培养一下感情。人家 fiona 明天就从墨尔本回来了,你不抓紧着表现一下,怎么斩获芳心啊?你妈我想抱孙子都多久了,你可不能让我等啊。”朱逸之的母亲用真丝手帕轻拭眼角。

“美丽的母上大人,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要是想抱孙子呢,把咱家那条狗改个名,叫‘孙子’,您天天抱它不就成了吗?”朱逸之嬉皮笑脸道。

“胡说!”朱逸之妈妈转念一想,询问道:“allen,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女的?儿子,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女的,你坦白和爸爸妈妈说,我们再想想你哪个伯伯家有合适的男孩。”

朱逸之无奈:“你们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赖在巴黎?我问过你表哥了,他决定留在巴黎工作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你去巴黎之前压根不知道他的决定。allen,你告诉妈妈,你去巴黎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朱逸之的妈妈追问。

朱逸之心想,要是老实告诉爸妈自己是来巴黎跨年追寻音乐灵感的,肯定又要被批评。

在法国,无论是摇滚、电音还是黑色金属都有许多令世界乐迷为之疯狂的宝藏乐队。朱逸之最喜欢的电话乐队,就是法国摇滚的先锋,堪称是殿堂级的乐队。

他们成立于 1976 年,1986 年解散。在乐队成立后的 10 年期间,共举行了 470 多场演唱会,共销售了超过 6 百万张唱片,被公认为是法国最具有影响力的摇滚乐队之一。

整个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电话乐队成为法国年轻人最崇拜的组合,他们把美式摇滚,与法国 chann、雷鬼、电子元素完美融合,点燃了那个时代的激情。就连那时的法国电影,例如苏菲玛索的处女作《 bou/初吻》,都常把他们的音乐用作背景。

朱逸之对其心向往之,怎么会甘心还没有好好感受巴黎的气息,就这么灰头土脸地被赶回去?

“难道是你喜欢的人在巴黎?”朱逸之的妈妈问。

朱逸之心中一惊,难道老妈发现他买了一周后电话乐队主唱在巴黎的见面会门票?

“我问你表哥说你刚下飞机时住哪里,他说你住在一个朋友家。是不是就是那个朋友?”朱逸之的爸爸没给朱逸之思考的时间:“那个朋友是做什么的?”

朱逸之发觉父母已经误解了。但是,此时此刻,没什么比先留在巴黎更重要。

朱逸之把心一横,回想着庄北宁放在桌上的个人简历,庆幸着庄北宁的个人简历是法英中阿拉伯语四个版本的,不然仅凭着他对庄北宁寥寥的了解,也不知道要如何混过父母那一关。

朱逸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她是清华本科,巴黎高翻院硕士,现在在法国最有名的翻译社工作。”

知父母莫若子。朱逸之心里很清楚,要想气势上压制住自己的父母,就非得把学历甩出去不可。感谢庄北宁有好好念书,才算挽救了朱逸之在父母心中不学无术的气质。

果不其然,父母听闻朱逸之心仪的对象学历背景不错后,态度温和了不少,甚至还夹杂了些喜悦的情绪:“那你们在一起了吗?什么时候能带回家?她都让你住在她家了,你们感情肯定很好吧。”

朱逸之回想了一下庄北宁家狭小的空间与满储藏间乱窜的老鼠,不由得打了一下冷颤。

“还没追到呢。人家是看我可怜,知道我丢了行李没人管,才好心收留我的。老爸老妈,你们的儿子我呢,人生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件一定要完成的事情,你们肯定会支持我的,对吧!”

朱逸之顺势撒起娇来:“老爸,我记得你当年也是为了追我妈,什么都不管,都从国内追到洛杉矶去了。我现在是继承您的衣钵啊。”

“儿子,你这也有点太突然了。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之前都没有听说过。”朱逸之的妈妈问。

“恩……如果我说我是到了巴黎才真正认识她,你们会不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离谱?”朱逸之试探着。

朱逸之的妈妈不悦:“allen,你要保持神秘,爸爸妈妈也不会逼你。行吧,我们不问了。反正你表哥也在巴黎,你跟着他,我们也放心。但是,你答应爸爸妈妈,要是玩够了就立刻回来。”

“好叻!爸爸妈妈,爱你们!这下是真的网不好了,拜拜!”朱逸之如获大赦,立刻挂断了电话。

他把法棍慢悠悠地塞进嘴里,对自己的“随机应变”十分满意。

韩蔺与酒店工作人员推着朱逸之的大件行李们一起回到房间时,朱逸之正在蓝牙音箱释放的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里释放自我。

他的一头金发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炸眼,在地毯上跳来蹦去,仿佛在宣告自由的美好。

朱逸之看到行李们悉数回到身边后,欢呼着冲过来一把抱住了最为重要的吉他。他拆开吉他防尘袋,欣喜地为吉他调音,激动地叫着“宝贝”。

韩蔺蹲下身,把用于决定朱逸之是否继续吃法棍的硬币拾???起来。

法国使用的一欧元的正面是一棵枝干呈六角形的树,外围刻有训辞:liberté egalité fraternité。韩蔺顺手用手机词典查阅其中文意思,默念两遍后,强行让大脑记忆下来。他即将在巴黎生活,学习法语总是宜早不宜迟。

“不是吧,老韩,你这么刻苦?要是让我爸妈知道,肯定又要让我向你学习了。”朱逸之抱着吉他,寻找着适宜“供奉”吉他的绝佳位置。

“allen,你和舅舅舅妈说你‘为爱闯巴黎’,是怎么回事?”韩蔺一边说一边把大衣平整地挂在玄关口。

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韩蔺接到了朱逸之父母的电话,听到朱逸之是为了那个收留他的女孩才决心留在巴黎时,韩蔺对朱逸之的厚颜无耻与胡说八道能力之高简直叹为观止。

在知道庄北宁是在素不相识的情况下还愿意帮助朱逸之后,韩蔺问过庄北宁为何深夜只身一人也要伸出援手,庄北宁说是因为自己也曾经受过他人的帮助。

如此善良的女生,竟然成了朱逸之赖在巴黎的挡箭牌,身为表哥,韩蔺真为朱逸之不耻。

蒙尘照片

“额……就……随口一说呗。”朱逸之有些心虚。

“舅舅舅妈要求我把庄北宁的照片发给他们看。你说,怎么收场?”韩蔺问。

“我当什么事呢?看照片,那就看呗。我有她照片,我来发,嘿嘿。反正我老爸老妈远在洛杉矶,这辈子也见不着她。”朱逸之满意地把吉他放在了床头,他今晚要和宝贝吉他共享同一个房间的空气。

韩蔺疑惑地问: “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我之前借她手机登录我的社交帐号,想着联系你嘛,发现她的手机壁纸是她自己的照片,还挺好看的,就顺手截图发给了我自己咯。” 朱逸之掏出手机。

察觉到韩蔺略有些责怪的眼神,朱逸之立刻澄清: “我说清楚啊,虽然确实有那么一点收集美女照片的想法吧,但是,更重要的事情是我得存证啊。万一她把我给拐卖了,你们也好找我嘛。呐,你看,我截图之后马上就发给你了,可惜网络太差,没发出去。”

朱逸之把手机递给韩蔺,韩蔺接过,发现确实如朱逸之所说,庄北宁的照片因网络原因显示“发送失败”。

照片里的庄北宁约莫十五六岁模样,扎着马尾辫,穿着高中校服。背景是高中校园高一教学楼旁,她手里抱着一摞书,看样子是被拍摄者突然喊了名字,她猛然回过头来,露出灿烂的笑容。少女天真烂漫的气质,着实耀眼。

猛然间,韩蔺在照片里发现了自己的身影。

他将照片放大,发现在角落里,是同样穿着校服的他在林荫道下奔跑。

他突然想起那个烈日当空的下午,他得知自己保送清华的消息,高兴地跑向了在校门口等待他的父母。

韩蔺未能想到,在那个值得他铭记的下午,他曾与庄北宁有过这样的缘分。

“老韩,就算庄北宁好看,你也不用看呆了吧。”朱逸之拿手在韩蔺面前晃了晃。

“这张照片里庄北宁还是高中生,你发这张照片给舅舅舅妈不合适。”韩蔺默默将之前发送失败的照片重新发给了自己。

“噢,确实。那怎么办?”

“我说我不了解你这档子事就是了。我去洗澡了。”韩蔺摆摆手,没有理会朱逸之的要求,快步走进了浴室。

朱逸之嘟囔了一下,耸耸肩,盘腿坐在地毯上。他想了想,打开手机自己在翻译社官方网站上搜寻庄北宁的信息,最后因懒得英法文互相翻译而作罢,转而去摆弄他的宝贝吉他去了。

反正应对父母,朱逸之自有办法。

浴室的水流声不绝,韩蔺微靠着墙壁,看着手机里自己的身影延续着沉默。

他突然想,刚刚在机场领取朱逸之的行礼时,电话那端的庄北宁还在咳嗽。

此时此刻,不知道她有没有好一点。希望她好一点。

时间太晚了,韩蔺无意打扰尚在病中的庄北宁,收起思绪,洗漱一番后,他躺在床上想着那张照片,久久无法入眠。

而另一端的庄北宁并不知晓韩蔺复杂的内心变化。她抱着笔记本电脑缩在被子里,背靠着枕头,额头敷着退烧贴,计算着自己的财务状态。白天再次见到韩蔺的种种,远没有尽快换一个住所重要。

cifa 工作室距离现在的住处来回得一个半小时。

根据与托顿的沟通,长时间通勤势必会影响未来的工作表现。cifa 工作室给的薪酬还算优厚,若能在这个工作室积累专业行业相关的经验,之后能触达的天空也会更广阔。更为重要的是,赖斯那伙人不知道何时能放出来。与虎作伴,终究不是明智的选择。

庄北宁在租房网站上按照距离远近浏览着 cifa 工作室附近的房子,越看价格越头疼。

巴黎作为全世界生活费最高的城市,租房市场一直都供不应求,疯狂上涨的房租让人实在叫苦连连。为了缓解这个情况,巴黎市政府出台了房租管制政策。

但根据法国法律,租赁合同法律可以分为两类:loi ar (巴黎租金限令)和 de civil(法国民法)。所以并不是所有的房屋租赁合同都是需要遵守巴黎政府的租金限令,以至于巴黎的房租依然居高不下。

按照法国的说法,巴黎分为 idf 和 paris,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叫法即为大巴黎(巴黎地区)和小巴黎。据统计,在巴黎租一个 35 平方米的房间最起码要 1000 欧元(约 7800 人民币),这里面还不包括各种杂费。35 平方米的房子已经是非常之奢侈了,大多数人租的都是这种小到只能放张床放张桌子的 studio,即使是这样,每月也得要大几百欧元的房租。

“在巴黎租一个 studio 其实非常简单:只要你有一份月薪 6000 欧元的 cdi 工作,有 18 个月房租的存款,有父母作担保,卖 2 升血,卖一个肾,再卖一个麒麟就好啦!”庄北宁在评论互动区看到这则评论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庄北宁看了看体温计的温度,三十六度七,总算是退了烧。

时钟指向凌晨两点,她把笔记本电脑放到枕边的法语词典上,放平枕头,钻回了被子里。终究是病着,庄北宁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屋子里更暗了。

雪漫天地落下来,落在街道与屋顶上,落在院子里的小货车上,落在路灯庇佑的点点光亮上。大片雪花不由分说地翻卷又坠落,填平地面的凹陷处。半轮月亮在静谧的夜里高挂着,星星碎在周围,形成环抱的姿态。

温度骤降,窗外凝着寒气,从内往外看,就像是结了一张切割不同世界的网。

上午十点,庄北宁被喧闹的声音吵到无法继续入睡。

朱逸之在此借宿后,是这么形容庄北宁的居住环境的——“从来没有住过视听效果这么震撼的地方。早上六点外头就跟小猪佩奇过大年了一样,我以为我从世界末日的菜市场醒来,全村父老乡亲都在我的卫生间里搞拆迁,偶尔听到头顶上有瀑布大海和孙悟空横空出世的声音,也不敢问,赶紧收拾起来到大马路上清净清净。”

庄北宁披上外套,趿拉着棉拖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她双手捧着水杯,借此取暖。

韩蔺离开之前给她买了一些食物,此时还堆在门边。她没什么胃口,照旧在洗漱后给自己泡了一杯燕麦片后,换上衣服准备出门。

网络上的租房信息虽然多,可是,高昂的中介费令庄北宁望而却步。同时,庄北宁担忧房东联系方式的真实性,索性自己出门去看看 cifa 工作室附近的街区,再行决定。

下周一就要正式入职,庄北宁在心里催促自己,要尽快落实搬家的事宜。

庄北宁看着镜子里自己还有些苍白的脸色,压低了毛线帽的高度。她把围巾缠得很紧,以免有冷风钻进来。

她把手机与现金藏在羽绒服的衣袖里,这是庄北宁这些年来对付小偷们的办法。这张亚洲女孩的面庞,不算高的个子与瘦弱的身材,太容易让庄北宁成为不怀好心的人的目标。

为此,以前爱笑的她如今已经拥有了一张冷漠脸。庄北宁还一度对着镜子训练自己拥有凶狠的眼神,力求能规避一些麻烦。

一个人最先衰老的不是皮肉,而是眼神。一个人最能体现变化的不是外表,还是眼神。

庄北宁在保护自己这件事情上,做得不遗余力。

快要推开大门时,庄北宁听到了朱逸之的抱怨声。

“老韩,就算不能给庄北宁打电话,我们也可以找个咖啡馆呆一会儿吧。太冷了,我都要???变成帅气的冰雕了!”

庄北宁推开门,朱逸之立刻扑了上来: “救星!你终于出现了!你快劝劝老韩,他一大早不睡觉跑来铲雪,我都不知道他要干嘛!”

庄北宁嫌弃地推开朱逸之: “小屁孩,你是考拉吗?看到谁都往身上挂。”

韩蔺听到庄北宁的声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鹅毛大雪纷飞之时,韩蔺挂念着庄北宁院子里的那些零碎石块,就怕结了冰后,它们会成为隐患。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熬了好些时间,最后还是索性穿好衣服出门。

朱逸之听到动静,非要跟着来。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朱逸之在一旁打鼾,韩蔺则看着窗外倒退的白色景象心绪不宁。

等他们到达庄北宁的院子里时,韩蔺又顾念庄北宁还在病中需要休息,不许朱逸之打扰。因此,朱逸之这个“拖油瓶”便不情不愿地看着韩蔺不厌其烦地铲着雪,感叹着庄北宁怎么这么能睡,居然还不起床。

二十一岁与二十九岁的心事大相径庭。一个想着要回到温暖的房间里继续吃法棍,一个则期待着阁楼里的姑娘能快些恢复健康。

“学长。”庄北宁朝韩蔺打招呼。

“睡得好吗?”韩蔺问,声音轻柔。

“挺好的。”庄北宁回答,又接着问: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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