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几乎每天也有等林浩哥的时候。五年级的他,下午比我们一年级多一节课,我在教室做完家庭作业再去找他,时间上绰绰有余。
他的班级在四楼,我有时候跟那些不愿早回家的同学在操场玩耍,若是找不到这样的同学,就去往四楼,趴在他教室外面踮着脚尖、探头探脑地张望。时间一长,在他们班同学面前混个脸熟。
“嘿,班长,你妹妹来啦。”每当讲台上没有老师,我趴在窗户上向里窥探时,有同学这样向林浩哥传达。
他有时向我点头回应,有时大胆走到窗户前,隔着玻璃问:“作业写完了吗?”
“语文数学,全都写完了。”
“再等一小会儿,快放学了。”他说。
我双脚落地,便看不见教室的情况了,然后蹲在墙角,静静等待下课铃声的响起。
林浩哥是个怪人,他书包里每天都会装两包零食,但他很少吃,几乎都被我享用了。每个星期,妈妈会给我一次零花钱,礼尚往来,我通常用这些零花钱在学校外面的小摊上买一些好吃的跟林浩哥一人一半。但林浩哥的兴趣从来不停留在零食的美妙享受上,他爱书,各种各样的书。
学校门口有一个小小的书店,林浩哥是那里的常客,不管巴掌大的小人书,还是厚得跟砖头一样的大书,也不论新旧,就算是一些回收的烂得跟油渣似的旧书,他总不吝惜身上的零花钱,一本一本买来阅读。
“明天放学我回趟县里,你别等我。”我们又一次走在回家路上,他说。
“为什么?明天又不是周末。”
“去新华书店买套书,这里的书店太小,没有。”
我书包里仅有的几本课本都把我搞得头昏脑胀,真搞不懂他为什么对书那么痴迷。
“哦,知道了。”我说。
“后天早上自己上学,早点起,别迟到。”
“不会,爸爸妈妈会叫我。”我自信满满地说。
不知是林浩哥太了解我还是他的乌鸦嘴一语成谶,他的“担心”两天后真的应验了。
我单独上学的那个早晨,从昨晚开始阵痛叫唤的妈妈生下一个皮肤淡黄、皱皱巴巴的婴儿,爸爸说他是我弟弟。我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只是他们都忙着照顾妈妈和这个刚出生的孩子,没有人管我。
家人忘了我,我忘了时间。
等他们催促我上学时,已经比平时晚了半个多小时。
寒雨让一切变得阴阴冷冷、空空蒙蒙,我举着伞,慢条斯理地走在上学路上。雨滴打在伞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再顺着伞檐滑落。我将伞柄轻轻一转,转出一圈圈晶莹透明的飞花。
一夜急雨,地上出现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水坑,一脚踩上去,溅起的泥浆让人好生欢乐。我没有穿雨鞋,一坑下去,一只鞋从外到内彻彻底底变成了湿鞋,再遇到一个水坑,踏入另一只脚,这样谁也别嘲笑谁的湿了。
我走着走着,偏离了上学的大路,来到一条河边,上涨的河水湍急而浑浊,漂浮着许多横的枝竖的叶。我挖出一个个小型“水库”,在“水库”与“水库”之间,又挖开一条条河道相连,连成巨大的“水库群”。我正为自己的作品得意,忽然听见远处一个身披蓑衣,头戴草帽的人喊道。
“那个小孩是谁,大清早在河边玩水,不怕被淹死?”
我抓起书包朝来人的反方向急奔而去,直到另一个山坳才停下来。
路上传来去白果小学上学的孩子们的说笑声,我知道,这个点去学校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再看看身上沾满泥浆的衣服鞋袜和书包,想象着老师的责备和同学们的讥笑,更不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