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可怕的想法带着黑影在我心里闪过,我再也无法冷静,决定去找妈妈。瘫软的双腿像棉花那样,还没碰地,我就轻飘飘倒下了。爸爸听到异样声,闻声而来。
“小暄!”他盯着地上的我,惊慌失措地叫喊。
我并不觉得疼,比起找不到妈妈,这个算什么。
“妈妈在哪里?”
“告诉过你,她在家。”爸爸手忙脚乱地把我抱回床上。“小暄,你这是干什么呀,要让爸爸担心死吗!我去叫医生,让他们看要不要紧。”他把我放下以后,眼眶噙着泪,眼看就要流出来。
“爸爸,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你让妈妈接电话,我想听她的声音,跟她道歉。”我说。
那个背影看起来那么悲伤脆弱,好像有东西压着他那样,把他压矮了,压塌了。
“告诉我。”我说。
我体内的一切往头顶翻涌,像气球那样不停往里面吹气。但没有到爆炸的时候,因为我没有听到爸爸的回答。
万一!我做着那个万一的梦。
那个瘦小的,不能再经受打击的身体慢慢转过来,已是泪流满面。可怜的爸爸,他那么老。我这才发现,他的头发白了一半,他怎么就白了呢。
“小暄,妈妈她……她走了。事故太严重,抢……抢救不过来。”
妈妈死了,是这个意思吗?因为我的一意孤行和莽撞,害了我的孩子,还杀死了妈妈,是这样的吗?罪魁祸首躺在床上安然接受别人的照顾,一心为我着想的妈妈却再也回不来了,是这样的吗?爸爸怎么办,他用生命爱惜的那个女人被我害死了。我呢,还没有来得及跟她说声对不起,她怎么就走了呢!
死的人为什么不是我?我犯的错,为什么让无辜的妈妈承受牵连。
李小暄!你是罪人!你应该带着深重的耻辱引决自裁,而不是苟且活着。
想到这里,翻涌的气血从我嘴里吐了出来,我尝到一种从未品尝过的苦涩,那是五脏六腑化成的液体,还是胆汁的喷发?
我模糊的视线中,爸爸佝偻的身体在那里晃动,他那惊惶万状的脸在我眼前浮来浮去,对我说着一些我听不见的话。他会原谅我吗?我竭力张开嘴,想对他说“原谅我,爸爸。原谅我,妈妈。”当他的泪水滴在我脸上那么滚烫发热时,我知道,我不需要他的宽恕,因为他从来没有埋怨过我。我看到他瘦弱的身子踉踉跄跄奔向门外,再也看不到他进来的身影。
这一次,我昏过去一天,但是阎王爷那么不想要我的命,又一次把我退了回来。
像我这样的罪人,是不是下地狱都不配?
公正的阎王爷也没有手下留情,退回了我的躯壳,把灵魂收走了。
我这具躯体在众目睽睽下垮掉,可以躺一整天,也可以坐一整天,再也感受不到悲伤和痛苦。好多人在病房进进出出,他们每个人或神情庄重,或泪眼婆娑地跟我说话,可是我已经没有能力回应他们,就好像我已经没有能力因为妈妈的去世而歇斯底里地嚎叫和悲鸣了。
唯一能感受到的是窗前由明到暗,再由暗到明。
“小暄,该吃饭了。”
“小暄,该睡觉了。”
爸爸反复说着这样的话。
直到有一天,爸爸说:“小暄,我们回家吧。”
我对着他,喊了一声:“妈妈!”
他别过脸,用衣袖在脸颊蹭了蹭,回头笑着对我说:“回家见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