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嗞。”
豫丰年再一次拿起火把,他站在石牢门口蹙眉看向里面,轻声喊了一声:
“卓师姐?”
片刻后,一道低哑清冽的声音从里面响起,轻轻回应他道:“嗯。”
豫丰年蹙眉寻着声音的方向,举着火把向里走去。
最后,他停在了石牢中一处湖水倒灌的水面上。
然后,豫丰年神色震惊的看着水面之间,被锁链扣住手腕脚腕,缚于刑架上的女子。
她居然被这般“安置”?
锁芯牢
其实,豫丰年还很年少,年纪也极小。
身为凭津阁阁主的爱徒,他平日里自然也极少会涉足阁中腌臜之地。
这一次,亦是他第一次下到凭津阁地牢最底层传闻中的那间锁芯牢。
——先前他居然从来不知,原来关在锁芯牢中的犯人,是要被锁住手脚,缚在刑架之上的。
而这些锁住人的手脚的刑架,便是那锁芯牢中束缚犯戒之人灵力运转的法器。
豫丰年下意识蹙着眉头格外认真看过去。
只见此时,卓清潭单薄的身体被锁芯牢中水牢之上的刑架牢牢绑缚住,四个铁环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与脚腕。
在她手腕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红肿的勒痕清晰可见。
——这束缚犯戒之人的铁环与被锁之人的肌肤,居然一丝缝隙都没有。
他不禁皱眉道:“锁芯牢居然是这样羁押人的?这般被缚住手脚,身体何其疲惫,便是一刻也不得放松,这也太折磨人了。”
“卓师姐,我马上去与师父说说情,将您换个地方关押吧。”
卓清潭轻轻偏过头去听他说话。
她虽然六识被涂雪碧削弱半数,但是锁芯牢中空间密闭,声音回响也极大。
因此,身处此间,倒是丝毫不会耽误她听清旁人的话。
卓清潭听到豫丰年此言,虽然领情,却还是淡淡笑了笑,轻声道:
“不必,澹台阁主既然选择将在下羁押于此处,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此处清净,无人叨扰,是个平心静气的好去处。豫仙友不必麻烦,”
豫丰年蹙眉,这样捆着人,可怎么用饭呢?
他立即飞身到水池之中的刑架旁,准备结印施法,暂时先将卓清潭放下来。
锁链解开的瞬间,卓清潭的身体再没有受力点。
她周身的灵力亦无法使用,便不受控制的向前颓然倾倒坠落,被等在一旁用灵力悬浮于半空中的豫丰年一把扶住。
他施法将她带离水池之上,一同落在旁边巨石地面上。
“卓师姐。小心!”
豫丰年将她扶到一旁石壁旁坐下,这才惊觉自己手中搀扶的这具身体,居然轻得如此骇人。
卓清潭就着他手中力道,将身体靠在石壁上,盘膝而坐。
她微微喘息了片刻,方才轻声道:“豫仙友,有劳了。”
豫丰年眉头皱的死紧,他沉默一瞬,缓缓看着她道:“卓师姐,你若是知道什么,还请尽快向我师父如实相告为好。
这锁芯牢地处湖底,阴寒入骨,你身体单薄,又没有灵力傍身,待久了怕是要受不住的。”
卓清潭微微一笑,她轻叹道:“豫仙友,非是我不说,而是我先前与澹台阁主所言句句属实。
你之前遇到的那名少年,如今确实已取走了贵派奉命看守的宿风谷秘境中封印之物。不知贵派是否已经传讯示警于九晟山和我端虚宫?”
豫丰年点头,回答道:“此事师父已用仙法,即刻向九晟山和无妄海分别传讯。
目前无妄海的众位仙友已经奉无妄海掌门之命,赶赴九晟山驰援了,我们凭津阁稍后也会前往,共同协助九晟山防御外敌。至于端虚宫”
他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继续道:
“端虚宫亦有贵派洛师兄传讯,卓师姐不必担忧。”
卓清潭闻言点了点头,她的眉间始终有一丝无法消散的隐忧。
她沉默一瞬,片刻后轻叹了口气。
“如此也好。”
若是谢予辞当真意在破开结界,他们这些凡间仙门便是准备再多,也未见得有用,但是总比毫无准备的好。
豫丰年见此,却挑了挑眉:“卓师姐,那人不过是一个有些古怪的凡人而已。即便是他不是凡人,当真是什么隐藏了妖元的恶妖,我们四大仙门中三大仙门齐聚,难道还怕收拾不了他吗?”
卓清潭却轻轻摇了摇头。
“豫仙友,那人已拿到宿风谷秘境结界中封印之力,此时的他,早已不是你先前在宿风谷外所遇的那个可以任你摆布的凡人少年。”
遥想当年,谢予辞被她用自己的神骨所镇压封印,周身神魂体魄一分为四,分封镇于人间,钧天崖、宿风谷、冥王沟、崇阿山各存放了其四分之一的神力,而他的本体亦被封印于崇阿山太虚秘境。
如今谢予辞用钧天崖那四分之一神力幻化出一个临时的身体供他使用,又拿到了宿风谷中那四分之一的神力,便是等闲九重天的仙君,恐怕都不再是他的敌手。
神力和仙力,虽只一字之差,实力之间的差距却犹如鸿沟壁垒,相距甚大,无从追赶。
豫丰年却十分骄傲的扬起下巴。
“卓师姐,你不必担心。那小畜生若是当真还敢再去九晟山造次,我三大仙门必然叫他有去无回!”
卓清潭听闻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却淡笑着微微摇头。
上古凶神谢予辞神力全盛之时,便是与九重天上的上古圣神都有一战之力,圣神帝尊尚且不敢与他大动干戈,担心他们一战会影响三界。
他们这些凡间仙门中人,根本不知自己此时面对的是怎样的存在。
哪怕如今的谢予辞只有原来四分之一神力可以使用,也绝不是他们所能抵挡得住的。
她沉默片刻,忽而轻轻问豫丰年。
“豫仙友,我的师弟可还在贵派中?”
豫丰年点了点头,回答道:“三位端虚宫的师兄挂念卓师姐,所以一直不愿离去,我们凭津阁也一直以礼相待,如今三位师兄便在阁中客舍暂住。”
卓清潭轻轻颔首。
她微微沉默一瞬,轻轻抬手摘下自己腰间的琅琊玉递向豫丰年,然后轻声说道:“豫仙友,此物为我的琅琊玉令牌,请替我转交我师弟洛岩池暂管,让他传讯端虚宫弟子们开启封山大阵,做好防备。
只是,守护九晟山之事,我端虚宫弟子怕是不能再分出人手相助了,崇阿山的太虚秘境亦是十分重要。”
崇阿山的太虚秘境,才是封印了谢予辞那副拥有神骨的半神之体所在。
她想了想,又轻声补充一句道:
“不过,我四师弟安罗浮乃是九晟山安掌门的嫡子,他或可随诸位同行,驰援九晟山。想来先前无我诏令,他不敢擅自行动归家相助。
请你帮我传话于我师弟罗浮,我准许他回九晟山守护家人,稍解他心中的惦念焦灼。他仙法灵力不俗,想来亦可为诸位平添几分助力。”
豫丰年看了看面前那块白玉无瑕的玉牌,又看了看卓清潭冷静自持的清秀眉眼,旋即点了点头。
他接过琅琊玉,正色道:
“多谢卓师姐大义。丰年定不辱命,必会稳妥的将此物转交给端虚宫的洛师兄。”
地牢
卓清潭闻言轻叹一声,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守护四大秘境结界,本是我仙门四大派弟子的职责,但钧天崖、宿风谷秘境相继被劈,其间种种缘际,我亦难辞其咎,因此实在当不得豫仙友的谢。”
豫丰年微微沉默,他见卓清潭情绪不佳,遂打开放置在一旁的食盒,转移话题道:“卓师姐,还是请先用饭吧。”
食盒并不大,里面放着一荤一素两盘小菜,还有两个馒头一壶热茶。
虽然不算丰盛,但也不算苛待。
想来若不是卓清潭身份特殊,单单只作为阶下囚和戴罪之身的话,是断然不会享受到这般礼遇的。
卓清潭自出了宿风谷秘境拿回前世过往记忆后,便始终觉得心力交瘁,心中思绪万千,无一刻安生。此时,更加是半点胃口都没有。
但是一想到后面兴许还有无数的事情等着她,而她如今这幅不甚结实的凡人之躯,又实在禁不起再多的折腾。
于是,她静默一瞬,还是接过豫丰年递来的筷子,轻声道了声谢。
豫丰年正要将饭菜端出来,目光落在肮脏的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时却微微一顿。
他沉默一瞬,旋即脱下自己那身玄紫色的凭津阁弟子外袍,铺在了地上。
然后,才将食盒中的碗筷餐食端出来,放在他那件外袍上。
卓清潭微微一怔,有些意外的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多谢。”
其实,她先前在无瑕镇时,曾经给了这位向来骄傲的凭津阁弟子一个很大的没脸。
她属实没有想到,豫丰年居然会如此不计前嫌、周到细心的关照她。
豫丰年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
“虽说我师父事出有因,但如此相待卓师姐,确实是凭津阁招待不周。”
卓清潭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
她用筷子刚刚夹起馒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再次蹙眉问道:
“豫仙友,说起澹台阁主,还请你务必转告令师,需得加固此处地牢,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豫丰年一愣,他迟疑片刻,有些疑惑的问道:
“丰年虽不知卓师姐此为何意,但是我凭津阁建于湖面之上,此处地牢是深埋湖底的,又设下重重护卫守住了石道入口唯一的石门。若无阁主亲赠口令,等闲人,是万万不可能进入此间。卓师姐不必担心。”
“这点防卫,根本不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