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竟显得有些红润,她看着我笑眯眯的,悄声对我说话,像是在说什么小秘密似的,“我儿今日要行冠礼了,”她一扫病容,眼睛明亮如星,“没想到一晃眼就这样大了。”
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我忙握住她的手。
“我同你爹商量过了,让你参加来年上京开春的春试。大爃祖先驰马疆北,伽戎人以武争天下,考文举的人少之又少,你若能成为太学院的学生,听说考中容易得很,你去攒个一官半职,回头我们脸上也有光了。入了这门再慢慢来,你可是鹿家独子,这可全都指望你了。”
要命!我心中哀嚎,她这都是哪里听来的歪门邪说,就算应文举的人少,也不是参与的人都能中,更何况,我连能不能考进太学院还尤为可知,可我又不能发作,只得僵硬地牵牵嘴角,露出一个尴尬勉强的笑容,心里却已是乱成了一团。
陪着她随便吃了点清淡的斋菜,我食之无味心不在焉,阿缜时不时地看向我,目光中像是有些担心的意味。娘的身体一直不怎么样,入秋后更是没怎么下过床,我不能在今天她心情这么好的日子里说一些扫她兴的话。
用完午膳,她兴致还是很高,说自己身体不好,一直顾不上给我张罗一门亲事,怨我爹也不紧着这事,我随口敷衍着,却是不以为意。
她叹了口气道,“还是趁着我还活着,给你挑一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她从不提二娘,仿佛在家里压根就没有这人一样,我知她言下之意,皱着眉道,“您长命百岁,这不过是小病而已,好好静养就行了。”
她笑了笑,却是挥手不答。
我看她垂下了眼帘,似有乏意,想要开口让她去歇着,忽见她下睥横飞出些许细纹,一场病下来,她仿佛整个人老了十岁,憔悴了许多,我心中讶异,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我少年时起跟着爹在上京营生,只是逢年过节才会回到容城,所以少了许多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机会,而今我已是个大人的模样了,自然不会像孩童那般同她亲近,心里便不由一酸,计算着自己陪她的日子实在太少,就连她被岁月悄然改变了模样我都没有发现。
印象里,她是一个极美的人,是我爹此生最爱的人。
可再美的人也会老,再爱的人也会淡。
我在心里默默叹息,思绪飘得就有些远,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她竟已经倚在贵妃椅上睡着了。我起身为她盖了条薄被,又提来了两个铜炉置于她的身侧,这才带着阿缜悄然离去。
午后天气暖融融的,晒得我也有些昏昏欲睡。我强打精神,随口同跟在我身后的阿缜说道,“我看索性你去考个武举吧,我觉得你中的希望比我大多了,等你高中了,我们就全靠你得了。”
阿缜顿了顿,反问我,“你想我去考?”
我应了一声,同他说了些无法在他人面前说的抱怨的话,“你也听到了,他们都是一个口气,鹿家现在是失势了,可明明还没到不能过下去的地步,再说,我又不是文曲星投胎。”
最后那一句我说的极轻,其实我心里是有些怕的,怕自己才疏学浅,试出了深浅名落孙山,叫全家人失望。
“贤侄何故妄自菲薄?”
突然一个陌生声音横插了进来,我一惊,抬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到了前院,爹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台阶上,似是恰好要沿阶而下。
我一个抖擞,立刻上前行礼,完全不敢看爹的脸色。
那严大人倒是个爽朗的性子,哈哈大笑,“贤侄看来是不认得我了,也难怪,上次见你是在上京,你还是个垂髫小儿,被你爹牵着来我府上做客,很是守礼乖巧。”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如今可是个翩翩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