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秘密(1 / 1)

「迟来的真相。」

败北的人从徐家大门灰溜溜被赶了出来,望着阴沉的天空只好钻进了车里,等了许久也没见徐知行出门,车窗外落下淅沥小雨,徐书泽气馁地认了输,发动车子离开。

周末又正逢中秋假期的疗养院比起平日来热闹一些,徐书泽路过的每间屋子里都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穿过长廊走到尽头在一处窗外停下了脚步,父亲佝偻的背影缩在轮椅里,电视里的小品台词耳熟能详,明明正值壮年的父亲却老得不成样子,眼角的皱纹延伸到鬓角,徐书泽搓了搓鼻子往前迈去,转角就碰上了抱着一顿湿衣服的母亲。

“妈,我来了。”

母亲先是惊喜,接着连忙变了脸色十分紧张道:“泽泽,你赶快走!别让你爸看见!”,说着还拽着他的胳膊往窗棱下躲,徐书泽看着母亲的半只袖子都快被打湿,连忙卷起袖子要拿过衣服,谁知对方却不松手还把他往外推,神色凝重的模样让他很是疑惑不解:“妈,怎么了?”

母亲欲言又止踮起脚尖往窗内瞟了几眼,这才在他耳边悄悄道:“你爸好像知道你…这两天正在气头上,你先走!快走!”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沉稳的呼唤——“书泽,过来。”

母亲啧了一声,叹口气转身往屋里走去,徐书泽心惊胆战垂着脑袋跟了进去,父亲咳嗽了一声,母亲就转身往露台去晒衣服,徐书泽放下手里的礼盒,挪着步子走到轮椅前喊了一声。

“爸……”

“嗯,放假了?”

徐书泽点点头还是不敢抬眼看,只听父亲叹了一口气。

“你真喜欢那小子?”

徐书泽此时的心跳快得吓人,他从没想过跟父亲聊起这个话题,手心捏紧的是羞耻与难堪,可都传到了父亲耳朵里,狡辩也没实质意义了。

“嗯……”

亲耳听到的事实冲击力让父亲瞬间暴跳如雷,抓着遥控器就要摔在徐书泽身上。

“你这个不孝子!我们徐家三代单传,怎么就养出你这个二椅子!要不是我现在残废揍不了你,我非得——咳咳……哎。”

徐书泽的童年记忆里就是慈父严母,父亲一直都对他这个独生子宠爱有加,虽然不习惯表达他也能感受得到,只不过嗜赌成性后在家中的地位逐渐低微,父子俩之间的沟通愈加减少,后来好不容易浪子回头的父亲却又惨遭车祸,没能撑起这个家的愧疚感更让父子的关系冷淡。

徐书泽刚大学毕业出社会那几年过得很苦,好几个月的试用期工资也只能支付半个月的复健疗程,快递外卖传单能赚钱的他都干过,家庭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更没办法与拖累自己的家人交心。如果不是与计划之外的徐知行重逢,他或许就会这样一直不给自己一丝喘气的机会。

“爸,对不起。”

十多年来都没听过儿子低头认错的男人愣住了,看着一个大男人跪在面前悔恨莫及,要是他这个当爹的能有点出息也也不至于如此,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大嫂一家唾弃自己的宝贝儿子。

“他们一家子不可能会接纳你,书泽。”

徐书泽本都准备好被骂得狗血淋头,谁知父亲却语重心长劝说起来,点了个头回答道:“我有数。”

“相煎何太急啊,哎,我老早就说咱们一家都得在徐家栽跟头,你出生那年我和你妈请了个先生,他仅仅看了你一眼就说得让你改姓,我一想要改掉你爷爷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谁能想到会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头,哎。”

徐书泽头一次听说有这回事,如此想来确实是这血缘关系才让他和徐知行纠缠不休,父亲看他一声不吭,慢慢抬起手里的遥控器调大了声音,嗫嚅了一句“罢了罢了,子孙自有子孙福。”

声音轻得徐书泽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猛地抬起头震惊不已:“爸!你是、是、是同意了吗?”

遥控板轻轻砸了下额头,父亲瞪了他一眼继续说:“我就算不同意你能死心吗?”,徐书泽一下站起身正想说些什么,父亲却摆了摆手阻止他的煽情。

“行了行了,滚蛋吧,别在这显眼了。”

徐书泽从来没有这么坚定地想要做过一件事,他别过脸抹去眼角的湿润,郑重其事道:“爸,我一定把他带到您面前。”

然而徐书泽别说把人带来,他都找不到徐知行在哪,打电话拒接发微信不回,在家门口等到凌晨也没见人影,只好随便找了家旅馆凑合了一晚上。第二天徐书泽还是不肯死心,一早就去附近蹲守,他非得把徐知行揪出来不可,可惜一上午人没蹲到,倒是等来了门卫大爷。

“诶诶诶,你这个小后生怎么回事,白天不上班把车子停在这里干嘛!”

徐书泽连忙下车掏出了一盒烟,递给包公似的黑脸大爷,人家立刻推开拒绝了他的贿赂,坚决摇头:“我不吃这套,赶紧把车子开走!”

徐书泽一看立马使出苦肉计,扯谎说以前自己借了婶婶一大笔钱还不上,没脸见她一直在外地,现在听说婶婶重病赶回来却找不到人,刚好门卫大爷当时还给吐血昏倒的婶婶叫过救护车,一听徐书泽各种信息都对得上,还主动拿出身份证来,便信以为真:“他们就在人民医院呀,好久没回来了,也不知道现在身体怎么样。”

打听到地址的徐书泽二话不说就冲上车,还不忘扭头给大爷敬了个礼,大爷眯着笑眼招手道:“只要诚心,道歉永远都不晚。”

徐书泽捏紧了方向盘,心头那股浮躁竟然在此刻平静了下来,双眼中波动不止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落日斜过窗檐的一缕余晖落在花瓣上,苍白的指尖轻轻拂过瓣尖,憔悴的面容却还是笑意不减:“这束花真漂亮,知行,是谁送的?”

徐知行整理着堆积成山的果篮鲜花营养品,头也不抬随口回答了一句: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妈你的同事吧,我也没注意。”

“妈妈最喜欢向日葵了,诶,有小卡片。”

听到母亲这么说他也往床头柜上的花束望去,即便没有署名徐知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谁的字迹,扔下手中的礼盒大步跨到病床边一把拿过花束。

“诶,你拿走干嘛?”

“奥,我把花放进花瓶里吧。”

察觉到他的神色紧张得太不自然,母亲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还没等开口门外就出现了不速之客。

徐书泽甚至不敢踏进一步,站在门边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嘴巴张了张又抿紧,喉头干涩得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母子俩的眼神就同十年前暴雨那夜一样,诧异且冷漠。

“我不是说了让你别来!”

徐知行快步上前用身子挡在他面前,还没等他侧身看一眼婶婶的脸色,就听到一声冷哼。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

徐书泽热脸贴冷屁股,早就料到会被嫌弃,挪了两步想靠近婶婶说话,不到三米的路却被徐知行挡死了,眼前人的沉默与拒绝就好如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自食其果。

徐书泽垂下眼就站在门口喊了病床上的女人一句,“婶婶,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硕大的房间却只有他的回声,捏紧了手心继续道:“婶婶,以前是我错了,我不该顶撞您也不该——”

“书泽?你怎么来了?”

身后沉稳的中年男声总算打破了这僵持不下的气氛,徐书泽连忙转身站在徐知行身边,“伯伯,我……我来看看婶婶。”

徐知行父亲也看着衰老了许多,妻子病重让他也很不好受,却还是宽慰似的拍了拍徐书泽的肩头,“你坐吧,知行,倒杯水。”

徐知行迟疑了一秒转身走向了饮水机,徐书泽此时也不敢与婶婶对视,只好乖巧地跟在伯伯身后坐了下来。

“你爸爸他最近怎么样?”

玻璃水杯碰上茶几的清脆声响似乎惹恼了婶婶,没等徐书泽回答就听到她大吼道:“徐至诚你在干嘛!还不把这杂种赶出去!”

只见伯伯皱起了眉头,朝着病床的方向指责到:“玉玲,作为长辈说话要有分寸,书泽是我们侄儿,走,我们出去聊。”

徐书泽跟着起身,瞥了眼病床上的婶婶一脸怒气坐起了身子,徐知行正握着她的手安抚。

“妈,你先躺好,点滴还没打完。”

离开病房的徐书泽这才松了口气,两人在走廊里的连椅坐下,徐书泽告诉对方父亲的状态比起之前好多了。

“哎,当年的事故如果我能早点赶到,你父亲也不至于……”

头一次听到伯伯在他面前自责,徐书泽连忙摇头劝道:“不不,伯伯你别自责,当时情况紧急谁都预料不到,其实我已经觉得很幸运了,多亏了一位好心的陌生人献血,我爸才保住了命。”

“陌生人?”,伯伯疑惑发问:“你……不知道是谁献的血?”

徐书泽只记得当时父亲的手术中出现大出血,可惜他的血型不匹配,命悬一线之际护士突然说有血源了,手术顺利结束后等他再去询问,却被告知献血者要求匿名,那时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父亲的生命安危,就不再追问这位好心人的信息。

可今天听伯伯说这话肯定是认识献血人,徐书泽一问对方却不肯透露。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伯伯缓慢起了身,眼中满是温柔看着他开了口:

“书泽,我先进去了,我家老婆子又在闹脾气了,你婶婶刚确诊情绪不太好别在意,你和知行之间,也不是我们这一代能管得了,你们要是决定要一起走下去,那就好好走,这条路不容易。”

徐书泽望着那与徐知行相似的深邃双瞳,心底那片凄凉荒芜的草地在此刻重现生机,对面轻掩的门缝中一道清瘦的背影让他更笃定了答案,一阵电光闪过般的触动拉扯着快速的心跳,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他眼眶湿润,几乎喘不过气来。

徐知行……

是徐知行。

是徐知行献的血!

我怎么从来就没想过是徐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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