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大门,回到家中,梧桐路66号还是那副熟悉的模样——东西是便宜货,但都挺好用,装修有点旧,但还算宽敞,屋子里很暖和,灯明窗亮,那台旧电视现在还没死机,艾琳正坐在桌子上全神贯注地看着毫无营养的综艺节目,另一个艾琳则一进家就跑进客厅,爬到茶几上拿着遥控打开另一台电视,开始追她的都市剧。
说实话小人偶这还挺让人佩服的——她看的那些弱智玩意儿于生看一眼都感觉自己的大脑在颤抖,她竟然能分身看俩还保持理智……难怪脑子不好。
胡狸则跑去厨房乖乖地洗了手,回来叼着半根火腿肠溜溜达达地到了客厅,掏出了于生送给她的旧手机,继续研究这玩意儿该怎么用。
于生换了衣服,耳朵边传来电视里娱乐节目的动静,还有艾琳吐槽电视里弱智桥段以及嘻嘻哈哈的笑声,偶尔还有胡狸嫌人偶声音太大的抱怨,他看着客厅里的景象,恍惚间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他在这座大房子里已经住了两三个月,而在这两三个月的大部分时间里,他想的都是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地方,回到他记忆中真正的家里,但现在,就这一刻,这几分钟里,他竟觉得……自己已经站在家里了。
这地方熟悉而又令他心安。
艾琳从茶几跳到了沙发上,在垫子中间找着舒服的姿势,过了一会又突然抬起胳膊,扭头冲胡狸抱怨起来:“你这掉毛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沙发上都是从你尾巴上掉的毛,我关节里都有了。”
艾琳就看着那些在沙发上蹭了半天已经充好电的狐狸尾巴错落有致地铺在地上,一时间也不知道如果于生真翻个身到底是摔在地上疼还是摔在这一堆五雷正法静电加持的尾巴里疼——仔细想了想,可能还是摔在地上疼。
混沌的幻象从头脑中消退,于生眼前浮现出稳定的风景。
胡狸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墙上的表,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脸上就忽然浮现出一丝跃跃欲试来:“哎,快到做饭的时候了啊。”
艾琳一怔,立刻瞪起眼睛:“你就知道吃啊!他这刚睡着!不是说睡醒了再……”
他今天起得太早了,而且最近事情又多,睡眠始终不怎么好,这一刻的松弛感一涌出来,瞌睡便有点止不住。
“对呀,”胡狸点点头,“晚上关了灯可漂亮啦,使劲蹭蹭可以噼里啪啦好几分钟!”
“你就该习惯了。”
艾琳立刻冲着胡狸呲了呲牙,然后低头看了于生一眼:“行吧,他这两天也够折腾的,人类是种麻烦的生物,压力大了睡不着,睡不着了压力大——他这能吃能睡的总比失眠的好。”
“你在旁边只是在偷吃东西,什么时候学过了?”艾琳狐疑地看着对方,不过她眼神深处已经动摇起来,努力假装了几秒钟正经之后便又往前蹭了蹭,“倒也不是不行……虽然你不怎么靠谱,但我好歹也是有人偶之祖的赐福的,我们爱丽丝小屋的人偶在厨房里面自带厨艺加成……我去给你兜底。”
于生顿时就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然后就开始一边谨慎摩挲着胡狸的尾巴(偶尔还是会电一下,但手感真的很好),一边开始寻思着包括买几个大号加湿器、给胡狸穿带接地的拖鞋、用湿梳子给胡狸梳尾巴在内的各种靠谱或不靠谱的念头,慢慢的,一种困意便逐渐冒了上来。
就像彻底放空的思绪在一片随风翻涌的湖面上翻来卷去,于生却觉得这样的体验并不怎么难受,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好像是在做梦,并享受着这种不用去控制自己的思维,只要任凭意识放松的过程。
他看到一片被昏沉天光笼罩的,无边无际的灰暗旷野——不知名的野草在旷野上蔓延覆盖,云层低垂,万籁俱静,偶有微风吹过,风声听上去却也只有空洞,又有一座小丘静静地伫立在这片旷野的尽头,看起来不是很远,却莫名地给他一种感觉……那里好像永远也走不到。
“没学会。”
噼里啪啦的静电是冬天盛开的花朵,花语是该开加湿器了。
“没办法啊,我们妖狐是这样的,”胡狸一边摆弄手机一边啃着火腿肠一边还抽空回应着人偶的抱怨,“等过两个月就好了……”
“好!”胡狸马上眉开眼笑,高兴地就要起身,但很快便想起了自己的一条尾巴还被于生枕着,便伸手把那条尾巴拔了下来,然后她想了想,又从身上拔下两条尾巴来,当被子一样给于生盖在身上。
而后,过了不知多久,他忽然感觉自己那如同一叶扁舟般在心灵湖面上翻涌的意识“小船”靠岸了。
听着人偶气急败坏的告状,于生脸上却不自觉地带着笑,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然后便走了过去,坐在人偶和狐狸中间,享受这片刻安逸,顺便把这俩暂时隔开。
艾琳从旁边凑过来,探着头看了一眼已经睡过去的于生,嘟嘟囔囔:“怎么就不顺便问问我呢……”胡狸想了想,一脸认真地说道:“大概你平常看着就太开心了,恩公觉得不用问。”
胡狸高兴地在沙发上蹭蹭蹭地挪了过来,把一条尾巴搭在于生腿上:“恩公给你尾巴!”
他的意识早已沉入梦境,这时候正在一连串光怪陆离的幻象和混混沌沌的记忆中起起伏伏。
电视的声音瞬间调到了最小。
于生一脸惊叹,然后语气有点犹豫地开口:“我对你冬天掉毛倒是没什么意见,但你们妖怪就没个能在冬天除静电的法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