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很快就开到了顶级别墅中,巨大的草坪上停驻了一家奢华的私人飞机。
周矜提着陈浅上了飞机。飞机进入平流层后一切平稳了下来,陈浅最近精神不好,在座椅上睡着了。周矜将她抱到飞机内里的小床,给她盖上被子,正要离开时,陈浅眼睛挤出了一道缝。
周矜坐在床边看她。
“这趟回去后短期内应该都不需要回来了。后续一切事宜都有助理跟进,包括房子水电。你在旧金山一切的人和事,我都不计较,回国之后该断的断,不要再和那些不相干的人往来。”
陈浅想起,两天前的那个雨天。她问:“前几天就来旧金山了?”
周矜瞥下眼睛,神色晦暗不明,“嗯。”
陈浅也没了睡意,坐了起来,“聊聊吗?”
“好。”
陈浅呼出一口气,“高三的时候,我每周的奶茶和甜品都是你带给我的,快高考的时候,你退出奥赛将名额让给我。后来我在旧金山留学,你在我学校设立高额奖学金基金会。我吃的喝的穿的,都是你的手笔,你给我钱,我又买你的东西。包括我谈恋爱,每一段没有成功的爱情,都有你在背后横插一脚。”
周矜掀起眼睛看她。他是一个希望陈浅因为他的付出而感恩戴德的人,同时也是一个不屑于抓着在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对陈浅道德绑架的人。
其实陈浅不知道。五年前,他创业被人坑光了所有钱,喝的看醉如泥时,脑子里却没出息地想起了陈浅,想起她笑着看看向他的模样,想起她唇边两个清浅的小梨涡。
就在他以为他快要忘掉这么一个人时。
他忽然很想很想她。
他太想陈浅了,以至于,那样一个冬雪凛冽的寒夜,他全身上下的钱只够拼凑出一张机票的钱,他不吃不喝坐了近十二个小时的飞机到了旧金山。
他不知道她在哪,只知道加大宿舍楼很大。冬雨淋漓的夜晚很冷,他没有伞,站在檐下抽了一夜的烟。
雨水拍在他脚边的地上,浇灭了烟头零星的火。
过于狼狈,也过于寒冷,看见陈浅裹着羽绒服戴着绒绒的围巾出来时,他忽然转身,浑身僵硬。
他就是一身傲骨。狼狈与软弱,会将他全然杀死。
在任何人狼狈都面前可以,但唯独陈浅面前不行。
那是他第一次抽烟,也是抽烟最多的一次,大半夜,一整包烟。
后来抽烟多的那回就是前晚,他亲眼看见陈浅跟陈景明撑着同一把伞走过来,一起进了家门。
他承认那时候他快嫉妒疯了。他很想冲进去,将陈景明一刀捅/死。
可为什么不进去。狼狈。太过于狼狈了。
那不是他不是吗。他向来高高在上,他从未对谁低过头,他也绝无可能有卑微的时候。
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中,不是吗?
看着周矜沉默,陈浅又说:“陈景明母亲的企业,也是你干的。”
那是极其肯定,却极为平静的语气。可话里话外的质问之意一点都不少。
周矜再掀眼看过去时,眼尾已然染上了薄红,眼神讥讽,又有几分恼怒。
“那又怎样?”周矜扯唇笑了笑,“她母亲不应该吗。”
陈浅说:“你不应该以公挟私。”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陈景明吗?”周矜声音极其低沉,“缓兵之计用得好,说是我们冷静一段时间,其实呢,回来见陈景明。现在当着我的面,拿他来质问我?”
“我是这个意思吗周矜,那我前面说的呢?不关他人之事。”陈浅脸色气的都白了,“我希望我们彼此能互相尊重。哪怕我们有爱,哪怕我们结婚,我们的关系都建立在平等之上。周矜我吃你的用你的,我不想,我不要寄生式的恋爱,可你把我自由选择的权利都剥夺了。”
“我给,你就拿着,有问题吗,陈浅?我是不尊重你的人格还是不尊重你的意愿了?”
“我要是给你自由选择的机会,”周矜低笑了声,“你会选择我吗?”
陈浅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要给我知情权。我想要一个知道的权利,这应该不过分吧?”
她深呼出一口气,“在我身上,你难道没发现,一切都太过了”
“给你知情权。”周矜掏出打火机,放在手里随意把玩,眼眸垂下,“给你知道我对你好的机会。然后,说服自己,不要对其他男人心动,嫁给我是吗。”
月出小
室内尽是打火机盒盖掀起又阖上的啪嗒声。
周矜骤然抬眼, 眼底压着的尽是嘲讽与讥诮,他轻掀薄唇道:“其实事到如今,你都没劝服你自己嫁给我, 遑论心动。不过不重要,我要的压根就不是什么爱情。”
“我要的只是你这个人, ”他低笑, “快八年了, 等你这种没良心的东西快八年了。本最亏的一次。”
陈浅呼出一口气,“周矜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她去拉周矜的手, “我不是要怪你,重点也不是在陈景明身上。我是说, 你做的决定得让我知道。或者说,你不要替我做决定, 我自己做决定。否则, 我开心不起来,你也委屈”
陈浅没说完, 周矜就挥开她的手。
他站起来, 狭长的眼眸微眯, 极其幽深。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你知道对于一个商人而言, 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陈浅抬眸。
“一是按市估值,二是及时止损。错过一回,你觉得还会有第二回 吗?”周矜冷声问。
陈浅哑口无言地看着周矜, 心内像缺了一角, 钝钝地疼。
满室的寂静,陈浅忘记了说话, 周矜就这么看着她,像在等什么,等陈浅哄哄他。
然而没有。
很久以后,他低头笑了笑,压下眼角的酸涩。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已是疲惫不堪。
“我对你够好了,陈浅。”周矜说,“尽力了。”
“不是要断吗?”
他用了很久,才将那两个字说出来。
“断吧。”
“啪嗒”一声,周矜将打火机机盖重重地阖上。没看她一眼,迈着长腿,摔门而去。
陈浅去抓他的手骤然落空。
她一点点,一点点地滑了被褥里。
·
十二个小时后,飞机停驻在周矜在南城的豪宅处。如今已然入夜了,陈浅身体非常不舒服,在飞机上就吐了好几回。这会儿飞机停稳后,她趴在洗手池上吐得天昏地暗。
直到胃里实在没什么能吐,她才下了飞机。
周矜早已经不见踪影。
李文成带着几个助理给陈浅拿行李,“陈小姐我送你回去。”
陈浅看向了停在不远处的银顶迈巴赫,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她心中就有些闷。
春夜的凉风萦绕在耳边,将她周身的不适吹散了些,陈浅这才恢复了些力气,她看向李文成,“周矜呢?在家吗?”
“少爷一个人开车出去了。公司有事。”李文成将陈浅的行李搬上车。陈浅坐上车后,他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他说,“陈小姐,有什么心平气和地好好和少爷沟通。少爷他很少有开心的时候。一周前去见你,肉眼可见地开心。这会儿”
李文成说着,不知道怎么说,也就不说了。
少爷和陈小姐之间的恩怨纠葛,他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荒唐了些,可谁也没有质疑过少爷对陈小姐的感情。
陈浅深呼出一口气,“好。”
车开着往陈浅家的方向行驶。陈浅靠在座椅上阖上了眼睛,心中却怎么也没办法平静下来。
三月的南城已有了些春意,她落下半边窗,风轻轻吹进来。
陈浅看着窗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直到车内的蓝牙音箱开始播报新闻。
“天华路南段两辆跑车发生追尾,发生交通事故,现场惨烈。”
陈浅呼吸一窒,看向李文成。他手上拿的手机骤然砸在了脚边。李文成喉头微滚,合格的保镖职业操守使然,他双手又扶上了方向盘,继续开车。
“电话接了吗?”陈浅捏紧手心。仿佛笃定这通电话是给周矜打过去的。
李文成看着陈浅,声音带了些颤抖,“少爷没接电话。”
陈浅脑中一片空白。很久以后,她说:“这不是里天华路不远吗?可以直接开过去吗?”
李文成脚踩油门,带着车也飞驰了出去。车飞速奔驰,很快就开到了天华路发生事故的路段。
前方来了交警,显然是刚到的样子,现场还不曾封锁。陈浅一抬眼,就看见了熟悉的林肯,车身残破,已经不成个样子了。陈浅心脏被人重重一扯。
那一瞬间,陈浅不怪周矜了,只要那不是周矜,只要周矜好好的,一切都好说。
陈浅攥紧了手心,眼里压着隐隐泪意。
她抬着沉重的脚步又往前走了两步。再入目的是地上殷红的血迹。
几乎是同时,她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刚刚还在和她吵架的周矜。
救护车还没来,警车在一边不停鸣笛,交警拉了警戒线,驱散了等在一边的人。陈浅却推开了交警门阻拦他的手,不管不地跑到了周矜身边。
她在周矜面前蹲下,看着汩汩的血淌出,陈浅去摸口袋里的纸,抽了两张出来,却举在半空中手足无措了起来。
地上是一滩殷红的血迹。
陈浅压根不知道周矜的伤在哪,也不敢碰他,豆大的泪花不停地掉下来。
好歹她还是医学生。纵然一身技能与本领,可她在至亲之人面前依旧束手无策。
可是一点赌注她都不敢压。
陈浅拿纸一边给周矜擦拭脸颊的血,一边叫他的名字。
“周矜你疼不疼?疼不疼啊?”
“对不起周矜,我不该和你吵架,对不起”陈浅哽咽着,心中开始冷静下来,她扯开自己衣服一角,正要给他止住血。
周矜眼睛睁开一道缝,涣散的瞳孔注意力一点点集中起来。
他的瞳孔里有了陈浅的倒影。
“谁准你哭了?”周矜艰难地挤出几句话,举起手,干净的指腹替她揩掉眼角的泪水,“丑”
陈浅看见殷红的血水顺着周矜修长冷白的指间一点点滑进他袖口,再去看他眉眼时,他快闭上了眼睛。
陈浅难过的心都快要碎了,她哽咽着大哭,“谁让你上次说追尾的丧气话!”
周矜眉头拧了拧,眼帘却一点点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