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显对人头骨的重视,还能瞧见镶嵌其上的宝石,荧蓝珠面,照得无论人还是鬼,都不敢走近半步。
除此外,号角,佛珠,手鼓,袈裟。
有些单用肉眼,是瞧不出它以人骨、人皮制成。被涂上艳丽岩彩,粗瞧之,好似一件精美衣裳。
宗教色彩过浓,象征也极其突出,晏城几乎能猜到,它们属于哪一家。
自天竺传入的佛教,于藏区得到传授,于长安得到汉化,慢慢演化成如今熟知的佛家。
晏城喉咙干涸,情绪于此刻跌入深谷,他再次领会到解放的深意,再次理解到父亲数十年如一日崇拜某位领导的狂热。
顿时,他突然涌上某种诡异又异想天开的想法,他妄想如那位一般,解放整片大陆。
可眼眸垂落,视线归于黑暗中,晏城抛弃自己那幼稚又可笑的想法。
时机不对,生产力还未发展起来,皇权尚未高度集中,王朝依旧深根人心,他走不出任意一步。
“孤总感觉,你与孤隔着很厚的一块水银镜。”
谢知珩掌心覆上头骨法器,低声询问。那法器此乃前宋某位帝王的头骨,被盗窃后,流落民间某僧人手里,被刻成如今模样。
深刻的每条纹路,谢知珩都抚过,其上的宝石也更替过。以帝王头骨雕刻的法器,该有通天的力量。
可当谢知珩每次覆上时,虔诚请求时,永远没有神佛垂眸,他遭遇的挫折困难,永远得自己去面临。
“你总是痴痴望向远方,孤知你非有他人,也非爱极府内景色。”
谢知珩走到晏城面前,手臂环住他脖颈,看向那双平静不掀任何波澜的桃花眸,澄澈一如洗。
根根手指非纤细,骨节分明,又修长。因心潮起伏,裸露的青筋纠缠,插入晏城发间,似不见其中的薄茧。
谢知珩不会紧扯晏城的发丝,也不会伸展手指,去牢牢把控他的脖颈。
低垂的头颅抵在他下颌处,只抱紧所用的力略有些大,谢知珩似惧怕他若神明般飞升走,又与父母一样,突然消逝不在。
“那里很好,你们一遍又一遍诉说它的好,又一遍又一遍渴望回到那处。”
谢知珩嗓音轻哑,哭涩味浓,压在喉咙里许久,吐出时裹挟的情绪太多。传入晏城耳朵时,一道激灵闪过全身,指尖都不自觉颤了颤。
谢知珩不会轻易哭诉,身为储君,他的脆弱永远藏着数不尽的算计,无论是面对群臣,还是面对晏城时。
可想要什么,总需要付出很多代价,筹划太多。
生母夺位登基的心永远不改,阿耶作为丈夫与帝王,爱极了阿娘渴求权欲的模样,永远退步,迎天后登入朝野。
皇后本就与帝王共治,与帝王共享皇宫的兵权。
面对天后,谢知珩不愿争。他垂眸,或抬眸直视,注视着天后一步步往帝位走。
深知天后困缚于权欲向往与母爱的漩涡里,谢知珩便惯以装乖,惯以装脆弱,让天后的母爱一日比一日深。
今日,谢知珩便用在与他相知相爱的恋人身上。
情感,本就该谋求来,谢知珩想要,便求寻求。若无法,以他储君之贵,监国之权,难道还无法囚困住心爱之人?
晏城并非傻子,他习惯躺平,习惯偷懒,可并不是说他不善动脑子。
虽是看不见凤眸极端的渴求,但能感受到,晏城抱住谢知珩。
迟迟不敢跨越的线,或许他不愿跨过的门槛,谢知珩握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扯,便将人拉至这藏有无数人骨器具的内库。
“孤不愿让你来这私库,也是怕你不敢,惧怕此间的一切。”
满屋的书籍,汗牛充栋,只是此间的表面。更深层的,是藏于此间的人骨,藏于世间的愚昧不堪,皇权之下的窒息,很容易让人崩溃。
更何况还是晏城,他生于彼间,长于彼间,享受平等教育的那个后世。
谢知珩轻声说:“这儿很恐怖,这儿很压抑,这儿很窒息。”
他捧起晏城的掌心,贴在脸侧,继续说:“也许它不如你意,可很抱歉,我太希望你能陪我,在没有光亮,只有梦魇的此处,陪我度过。”
梦魇太可怕,一声声的平安喜乐,捆绑住谢知珩妄想逃离的每一步。
牢笼太密,挣扎不开,只有那根银丝,能让谢知珩紧紧抓握。
晏城轻笑:“除了你,我还能去哪儿呢?”
此地能有谁相知,哪怕迎来了无数后世来的人,他们也都与晏城隔了一页纸,与谢知珩隔了数千年的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