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吴辰阳就近乎撕破脸皮,直接劈头盖脸的斥责了。
若是其他官员被吴辰阳这样劈头盖脸一顿骂,可能早就慌得不行,担心一身官袍不保,可刘树义.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仍是那副平静的神情,静静地看著吴辰阳义正言辞的斥责自己,等吴辰阳说完,他才似笑非笑的说道:“证据確凿?”
吴辰阳没想到刘树义仍能保持冷静,他心里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就要继续斥责刘树义,结果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刘树义便道:“如果吴中丞將冯木与老奴十几年的习惯,当成冯木为了偷偷去见杨文干而故意支开老奴的缘由,说冯木是在十几年前就开始谋划与杨文乾的谋反,那確实称得上证据確凿。”
“什么!?”
吴辰阳猛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刘树义:“你———
刘树义眯眼看著吴辰阳:“吴中丞很意外?”
“就是不知你是意外下官知道冯木与其老奴的事情,还是意外冯木老奴在休沐日离开,是他们多年的习惯呢?”
“我—”
吴辰阳神色微变,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他没法回答。
无论他怎么回答,对他都很不利。
“吴中丞怎么不说话?”
刘树义笑吟吟道:“刚刚吴中丞不还义正言辞呵斥下官吗?吴中丞从来到下官的办公房后,就话语不断,洋洋洒洒也说了几百上千字了,怎么这个时候,突然不说了呢?”
吴辰阳脸色难看,想了半响,才冷声道:“是否是他们坚持数年的习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冯木没有不在场证明,他的话根本就做不得数。”
刘树义笑了:“刚刚吴中丞还说冯木支走老奴,是证据確凿呢,结果这才多久,就变成不重要了?”
“我”吴辰阳又一次语塞。
刘树义继续道:“吴中丞不想说冯木与老奴的事,也行,那我们说说任少卿在州见到冯木的事。”
他看著吴辰阳,慢悠悠道:“吴中丞刚刚斥责下官,说任少卿身为主查官员之一,认真负责,不可能说谎.”
“可是,下官刚刚得到的一份消息,却与吴中丞的话,有些不同啊。”
吴辰阳心中一紧:“什么不同?”
刘树义指尖轻轻磕著书案,那声音以一种独特的节奏响起,就仿佛敲在吴辰阳心中一般,直接打乱了吴辰阳的呼吸,让他情绪下意识有些烦躁起来。
刘树义看著吴辰阳脸上的细微表情,淡淡道:“下官想知道任少卿见到冯木那一日的情况,所以拜託了崔员外郎,让他帮忙调查。”
“崔员外郎身为清河崔氏的人,拥有不弱的人脉,这一打听,还真让他打听到一些事。”
吴辰阳下意识咽了口吐沫,道:“什么事?”
刘树义直视他的双眼,缓缓道:“据参加任少卿祖母大寿宾客所说——任少卿那一日,整日都在宅內招待宾客,未曾离开过其祖母宅邸。”
“所以,下官很好奇,任少卿一整天都没有离开宅邸一步,他是如何见到冯木的呢?”
“据我所知,冯木应该没有去给任少卿祖母庆寿,否则其他宾客也都会见到冯木,既然冯木没有贺寿,那任少卿人在宅內,却能看到路过州的冯木,难道任少卿拥有穿墙的本事?”
吴辰阳表情错。
很明显,这是他也不曾知晓的事。
他根本不知道,任兴在州究竟干了什么。
再加上他被刘树义磕动桌子的声音弄得有些心绪不寧,此刻乍听这完全不知的信息,一时间连表情都控制不住了,使得他心中的想法,完全暴露於刘树义视线之中。
“吴辰阳不知道此事—
“所以,任兴並没有告诉他们具体的情况?”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
见吴辰阳半天不出一个字,刘树义呵笑一声,又道:“说完案子的转折点,我们接下来说说吴中丞的功劳吧。”
听刘树义要说自己的功劳,吴辰阳下意识挺直腰背,手心不受控制的冒出了汗。
若刘树义一开始就谈起自己的功劳,吴辰阳自是什么都不怕,他有那些將士按下的手印,而且那些將士已经被斩,刘树义就算再擅长查案,他也不认为刘树义能对自己有什么威胁。
可此刻,经歷了任兴之事,原本自信的吴辰阳,看著刘树义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双眼时,心里也忍不住发虚起来。
他再也无法保持刚刚到达时的自信和高高在上了。
“在见吴中丞之前,下官与大理寺的官员见过面。”
刘树义不紧不慢道:“按大理寺官员的说法,他们这些地位不高的官员,都曾审问过冯木的手下,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审问,哪怕用刑,那些將士也都没有招供。”
“所以没办法,最后只能由地位更高的官员接手审问,而他们一审,那些將士便招了”
“我想”
他看著吴辰阳,道:“吴中丞,应该也是这样的经歷吧?”
吴辰阳抿了下嘴,点头道:“是。”
此事知晓的人很多,他没法否认。
刘树义身体前倾,双眼直视吴辰阳:“那吴中丞能否为下官讲述一下你的审问方法?你是怎么审问的他们,让他们一下就招了呢?”
“这吴辰阳眼球转了转,刚要开口,便见刘树义意味深长笑道:“吴中丞可一定要想好再说啊,下官既然询问,那就是知道些什么,若是吴中丞的说法与下官掌握的信息不同,下官会很疑惑,究竟谁对谁错,谁在说谎。”
吴辰阳脸色微变,他如何听不出刘树义的威胁之意。
他双眼死死地盯著刘树义,可他这双经验丰富,曾经识破无数人谎言的火眼金睛,此刻却根本看不出刘树义的深浅。
他完全不知道,刘树义是在骗自己,还是真的掌握著什么。
犹豫再三,他方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別的办法,本官就是告诉他们,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哪怕他们不招,他们的罪责也逃脱不了,他们仍是死定了。”
“但如果他们招供,主动供出主谋,交代一切,那本官可以確保他们的家人不会被他们牵连死也只是死他们自己。”
“可如果他们仍是不说,那按照连坐处置,他的父母妻儿,皆会因他们也下黄泉——
吴辰阳道:“他们虽然不顾大唐安危,偷盗餉银,犯下滔天恶行,但他们对家人,终究留有一丝人性,再加上下官等人地位不算低,我们的话要比普通官员更可信,所以他们再三思索下,选择了说出真相。”
“而有人开了这个头,其他人见有人招供了,心理防线便也会开始溃败,到最后,也就全都招了。”
刘树义磕著书案的指尖微微一顿,虽然吴辰阳说的义正言辞,把自己完全摘出去,可也掩盖不了,他用这些將士家人为筹码,来威胁这些將士。
而且正如吴辰阳所言,他们地位高,完全可以决定最后的处置方法。
所以,吴辰阳说会用他们家人为其陪葬,那些將士哪敢不信?
他们自知自己活不了,为了家人,最后—只能开口。
怪不得普通官员无法让他们招供,吴辰阳等人一出手就全都招了。
这手段—
呵!
这与强制抬起他们的手按下手印,有何区別?
刘树义看著吴辰阳的神色冷了几分,他继续道:“不知吴中丞让他们招供后,可曾找到冯木收买他们的钱財?”
吴辰阳毫不迟疑的点头:“找到了几份。”
“哦?”
刘树义挑眉:“具体几份?什么时候找到的?”
吴辰阳眉想了想,道:“五份,在案子结束之后找到的,因那时案子已经结束,卷宗已经归档,所以这些事,便没有写进卷宗里。”
吴辰阳的说法,倒是与魏谦一致——刘树义道:“具体什么时候?案子结束之后太过笼统。”
吴辰阳没想到刘树义如此刨根问底,他神色闪烁了几下,道:“我们找到的餉银,都交到户部国库了,刘郎中若是去户部问询,应该就能知晓。”
“若是本官没记错,应是乌月底,餉银似结束后半个月內,依次找到的。”
“不过冯木太过奸诈,他根本就没想与这些將士真的同舟共济,他在行动前给这些將士提供了藏匿钱財的地方,结果將士藏匿后,他都给偷走了,使得只有一小部分的钱財剩下,其他的都不见了,否则我们应该得到的是全部將士的定金,而非只有毫人。”
刘树义点头道:“下官確实让崔员外郎去户部调档,的確查到了当年乌月,有一批铜钱逃库....”
行动这么快!?吴辰阳有些意外。
“同时,下官还查到了一件事.”
刘树义双眼看向吴辰阳,在吴辰阳好奇的注视下,缓缓道:“那就是当年乌月和十月,有一些官员府里忽丈过的很拮据,就好像一夜之间,突丈钱財不用一般。”
“下官很好奇啊,他们俸禄一直正常发放,甚至太上皇还给过一些封赏,怎么会突丈之间就如此拮据呢?”
“吴中丟,你说他们的钱財,哪去了?”
“哦对了。”
不等吴辰阳开口,刘树义意味深长道:“下官差点忘记一件事,那就是吴中丟—””
“好像就在这些官员里!所以吴中丞,肯定能给下官解释吧?”
吴辰阳瞳孔修地一缩。
蹭的一下,整个人直接站了起来。
他瞪大眼睛,脸上的表情彻底无法控制了。
“你.—你—”
吴辰阳指著刘树义,原本官威深重,义正言辞,整个人似乎是正义象徵的他,脸色发仞,全身都止不住的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