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为何要在库房内部再垒起一堵砖墙的原因……”
“不是为了让库房墙壁更坚固,而是为了隐藏这扇通往地下的通道……”
刘树义转头,又看向昏暗的库房,道:“再有这库房本就很大,窗户都被遮挡,阳光难以直射进来,使得这库房内部较为昏暗,人在这又大又昏暗之地,便很难对空间有一个明确的感知,故此哪怕墙壁偷了一部分库房的空间,也难以察觉。”
杜构点了点头,他走到墙壁前,伸手摸了摸墙壁,道:“门口位置的墙壁厚度还很正常,可越往这里延伸,墙壁内部空间便越大,这是一个慢慢偷取空间的过程,若非我们现在知晓结果,有目的去观察,根本就不会察觉到这些。”
杜英也说道:“库房的用途是中转税银,放置东西,正常人来这里,也不会闲着没事去看一堵墙的厚度是否有变化,而且即便他们发现这里比其他地方厚一些,也未必会深究。”
刘树义来到暗道前,颔首:“是啊,诸多原因之下,这扇通往地下的门扉,就这般藏得严严实实,哪怕我大唐户部已经入驻这里十年,仍是一无所知。”
付无畏听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猛的抬起头,双眼灼灼的看向刘树义:“刘郎中的意思难道是说,这暗道,不是我们户部所为,而是前隋户部所为?”
他神色既紧张,又期待,如果这暗道是前隋所为,那就与他们没有多大关系,虽然他们户部也得担一个查明不力之责,但这责任比起偷偷建造机关暗道,要小得多。
刘树义笑道:“我应该一直没有说过,这机关暗道是你们所建的吧?”
付无畏双眼顿时亮起,只觉得刘树义此刻宛若一抹骄阳,瞬间驱散了他周身的黑暗。
“不过……”
刘树义话音又是一转,意味深长道:“机关暗道不是你们所建,可你户部是否有人知晓它的存在,甚至是否利用过它,可就未必了。”
付无畏先是一愣,继而脸色顿时一变。
刘树义什么意思?
难道当年的饷银案,真的与他们户部的某些人有关?
他有心追问,可刘树义已经与杜构等人进入了暗道之中,他只得暂时将疑惑收进肚子里,连忙跟了进去。
灯笼的暖光驱散暗道里的黑暗,让刘树义等人看清了他们所走的密道。
密道十分宽敞,两人并肩前行都不会感到拥挤。
两侧的石壁光滑平整,并且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个灯盏插在墙壁上,看得出来,这暗道必是由许多工匠精心打造而成。
这等工艺,已经不比上面的塔状库房差多少。
足以看出,当年这地下工事的标准有多高。
密道并非一条直线向下,而是从踏进开始,便是一个明显的弯道,刘树义感受了一下,认出他们应是随着弯道转了一百八十度,也就是说,他们从向着库房外的方向出发,转了一圈后,回到了库房的正下方。
并且在他们回到库房正下方的那一刻,台阶就结束了,面前是一座石门。
石门紧闭,十分厚重,无论侍卫如何用力,也无法将其推开。
刘树义想了想,提着灯笼在石门附近的石壁上观察。
这时,他眸光一闪。
只见石门右侧的石壁上,插着一个灯盏,可这个灯盏区别于其他灯盏,上面没有一滴蜡油,就好似从未点过蜡烛一般。
刘树义抬起手,抓住灯盏上面的圆形托盘,先掰了掰,见掰不动,又尝试性的左右转了下——
咔咔咔!
随着刘树义的用力,这灯盏托盘竟是被轻松转动。
同时眼前的石门,也剧烈抖动起来,就好似一头沉睡的巨兽要苏醒一般。
众人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然后……
那扇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
“开了!”
“刘郎中太厉害了!”
侍卫们惊喜的发出声音。
袁天罡诧异的看向刘树义,他很清楚刘树义从未来过此地,可刘树义却仿佛知晓一切一般,一点错误都没有,直接就找到了机关。
这让他第一次生出一种个人智慧,能比肩道术的震撼之感。
刘树义并不知自己这微不足道的推理,震撼了袁天罡,见石门打开后,他没有急着进入,而是拿着蜡烛立于石门前,查看蜡烛的情况。
蜡烛一直正常燃烧着,甚至烛焰还在微微的向后舞动,这说明石门后的空间并不缺氧,而且应与外界有连通的地方,有细微的风能吹进来。
他不再耽搁,将蜡烛递给侍卫后,便从侍卫手中接过灯笼,走了进去。
刚一进入,他便觉得自己好似又重新经历了一次之前进入库房的事,入眼处皆是黑暗,无法判断眼前的空间有多大,整个人就好似一颗石头被投掷到了漫无边际的汪洋之中一般。
“沿着墙壁散开,确认这处空间有多大。”刘树义说道。
侍卫们得令后,迅速沿着石门两侧的墙壁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随着他们的走远,灯笼的光亮渐渐散开,眼前地下空间的全貌,渐渐地映入众人眼帘。
“嘶……”
付无畏看着眼前画面,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道:“这……这不就和上面的库房一样吗?我们不是又回到了库房里吧?”
刘树义眯了眯眼睛,付无畏说的没错,眼前的空间,与塔状库房基本上一致。
形状相同,面积暂时无法确定,但感官判断,差别应该不大。
特别是石壁,都涂上了银漆,使得整个地下空间,就好似被一整块铁板支撑一般。
要说不同之处,也就是高度不如三层楼高的高塔,以及没有封死的窗户。
刘树义心有疑惑,从目前得到的线索来看,这座秘密基地,应是隋文帝秘密创建的……可隋文帝堂堂大隋皇帝,偷偷建造这样的地方做什么?
隋文帝有什么特殊的,不可告人的秘密要用到这里吗?
“刘郎中,你看这里!”
这时,有侍卫的声音突然响起。
刘树义思绪被打断,他循声望去,就见一个侍卫正站在中心区域,向他们招着手,而在那个侍卫的身侧,则是一个个箱子。
“那些箱子……”
付无畏看着侍卫身旁的箱子,不由揉了揉眼睛:“我没有看错吧?这些箱子,怎么像是我们户部在装载税银时所用的箱子?”
刘树义一听,当即道:“当年饷银,是否也装在这样的箱子里?”
“没错,饷银的征调,其实就是税银的提前收取。”
听着付无畏的话,杜构连忙看向刘树义,这一刻,饶是沉稳如他,声音都有些激动:“难道这些箱子?”
刘树义明白杜构的意思,道:“走,瞧瞧就知道了。”
众人迅速来到这些箱子前。
刚到这里,他们就发现箱子上正贴着封条,不过封条已经被撕开了,同时很多被打开的锁头,扔在这些箱子旁。
刘树义蹲下身,捡起锁头,他仔细瞧了瞧,道:“锁头没有被破坏,应是用钥匙打开的。”
说着,他将锁头递给付无畏,道:“当年锁着饷银的锁头,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付无畏接过锁头,仔细观察片刻,双眼瞳孔控制不住的颤动着,他咽了口吐沫:“是,就是这样的!”
“你再看看封条……”
刘树义指着箱子上被撕开的封条:“是否是那些饷银的封条。”
付无畏连忙也蹲下身,将灯笼靠近封条,看着封条上的字迹,他声音都在发抖:“是,就是这些封条,上面还有明确的日期和用途……”
他忍不住看向刘树义,脑门冷汗刷的流下:“难道,当年的饷银,都到了这里?”
“可若是如此,那些装着石头的箱子又是哪里来的?”
刘树义打开箱盖,看着里面的空空如也,淡淡道:“饷银的箱子都在这里了,你说那些箱子是从哪来的?”
付无畏只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饷银案已经结束四年了,且所有人都知道,饷银是被冯木在运输途中给偷换走的。
结果,此时此刻,他们却在户部库房的下面,发现了装运饷银的箱子……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所有人都错了!饷银案的结果,根本就是错的!
饷银不是被冯木偷走的,而是还没有离开户部库房,就已经被人换到了这里!
“怎么会是这样……究竟是谁在我们眼皮底下,如此胆大包天的做出这等事?”付无畏根本不敢去想,这得是多大的胆子,竟敢在户部动手。
又是多狡诈的人,在饷银还未运出之前,就给偷天换日了。
谁能想到,谁又会去想,饷银在库房里就已经不是真正的饷银了呢?
杜构轻轻呼出一口气,找到了饷银的箱子,便足以证明刘树义之前的所有推断都是正确的,刘树义没有白白努力。
他看向刘树义,语气都轻松了许多:“饷银的箱子找到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众人闻言,都连忙看向他,付无畏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然后他们就见刘树义沉吟片刻,道:“通过这些箱子我们可以知道,贼人提前知晓关于饷银的一切信息,至少是知晓饷银在库房里的所有情况。”
“正因此,他才能在饷银到来之前,就提前准备好同样的箱子,准备好同样的锁头与封条,甚至连每一个箱子会装多重的饷银,也基本上能确定。”
“而这,绝不是外人能够知晓的。”
“也就是说……”
刘树义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付无畏身上:“贼人,或者说贼人之一,绝对是户部中人!”
付无畏瞳孔剧烈收缩,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可最后,也只能叹息一声。
他没法反驳,眼前的箱子,足以证明一切。
他户部,真的摊上事了。
“而且,此人还不是户部的小人物。”
刘树义看向付无畏:“我想,付郎中在当年,应该都不会提前得到这么准确的信息吧?”
付无畏抿了抿嘴,点头道:“下官当年还是六品员外郎,地位不高,只有低头做事的份……下官只知道太上皇要征调饷银,只知道户部负责前期的所有任务,至于更准确更具体的信息……无人告诉下官,下官也不敢问。”
刘树义笑了笑:“所以,接下来的事很简单。”
“本官要见当年户部,所有参与饷银之事的五品及以上官员!”
“若无意外……”
他眸中闪烁着凛冽精芒:“犯下饷银案的真正贼人,以偷天换日之法蒙骗了天下人四年之久的幕后黑手,就在这些人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