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僖宗,郑畋回到凤翔,开始召集部下将领议论如何抗拒黄巢。凤翔的将领们虽然没和黄巢打过交道,然而,黄巢的威名,他们可是如雷贯耳。左一言,右一语,基本上都声称:“黄巢贼众的势力正强盛,应该缓慢地做好准备,等待各路军队聚集后,再图收复京师。”
众将说话,郑畋失望道:“你们是否还要劝我投降贼寇呢!”
郑畋的确是忠臣中的典范,说罢,起身拂袖而去。正走到门口,突觉怒气上涌,胸闷难当,一阵眩晕昏倒在地。众将连忙上前,将他抬往内堂休息,直到次日清晨,这才缓过劲来。
而恰巧就在这个时候,大齐使者来了。
黄巢大概真的是忘记了大唐王朝还有皇帝这一说,不过,他绝不会忘记大唐王朝还有许多手握重兵的“土皇帝”。于是,他便广派使者去招降这帮人。
郑畋是忠臣中的典范,当然不会投降,怕就怕某些人不是。凤翔的监军袁敬柔听说黄巢的使者来了,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投降,皇帝老儿都跑了,留下我们在这里帮他挡子弹,也忒不仗义了。
趁郑畋昏厥的工夫,袁大人与众将领商议后,得出结论:投降!
节度使府衙,大齐使者趾高气扬,迈步向前,袁敬柔与众将领分列两排,毕恭毕敬。一番交谈后,袁敬柔草写了降书宣示于众,并代郑畋署名。使者接过降书,哈哈大笑。
声音如此之刺耳,袁敬柔却还要装孙子装到低,唯唯诺诺道:“内堂已经设下酒宴,上使务必赏光。”
“好……”
使者继续笑道。
入了内堂,大厅中,已经摆好席宴,一干侍女,低眉垂目,分立道边,见了使者,纷纷扶腰作礼,厅中乐师弄起丝竹,乐声欢快喜乐。
袁敬柔将使者让到上座,余下众人皆安排坐下,一时之间欢声笑语,推杯换盏,快意非常。只是,厅外很多兵卒却因为降贼而失声痛哭。
正在此时,忽听门外笑声响起,有数人身着精铁大铠,快步进来。只见为首一人白面长须,形容儒雅,大声喝道:“天下人心尚未对朝廷厌恶,黄贼身首异地指日可待了!”
“住口!”
那使者见有人闯进来,且口出狂言,顿时怒气冲天,一脚踢开桌子。一时间,桌上佳肴美味四处飞溅。
“你是何人?竟敢口出如此狂言!”
使者拔剑在手道。
只见那人也不答话,而是环顾四周众人问道:“尔等皆愿降贼吗?”
众人见状,全都蓦然低头不语。
“大胆!”
那使者顿觉遭受轻蔑,眼珠子差点都瞪了出来,破口大骂道:“老不死的,老子正问你话呢!”
“你问我是谁么?”
那人哈哈笑道:“凤翔节度使郑畋!”
“郑……郑大人?”
只听“当啷”一声,宝剑脱手,那使者吓得倒退两步,口中连呼:“饶命……”
“来人!”
郑畋一挥手,身旁精甲铠士纷纷抽刀领命上前,并将使者按倒在地。
“把他砍了!”
刹那间,刀光闪过,人头落地,血“扑”地洒了一地。此时,只见郑畋扯下一块衣角,上前两步,手沾鲜血,以血书写表文。
不一会儿,只见有一精甲铠士接过表文,郑畋吩咐道:“你可走小路追赶圣驾,将此表文呈给圣上。”
“是!”
精甲铠士随即领命出城。
僖宗此时刚离开凤翔没多远,忽得消息凤翔已降,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现在拿到郑畋的血书,感动不已。此时的他离兴元尚有三百余里,不过,因为始终没有追兵,加之又有郑畋这样的忠臣为自己构筑防线,僖宗不禁长长的出了一口闷气,数日以来一直悬在半空中的那颗心也平复了下来。
也正因为如此,这一行人的行军速度也降了下来,僖宗令人快马向陈敬瑄、杨师立、牛勖等人送信:京城失守,天子暂避兴元;如果形势恶化,则迁都成都,望众人早做准备。
十二月十八日,经过十数日的奔波,僖宗终于到达兴元,并开始下令全国诸道兵马一齐出动,收复京城。
天子和朝廷的威望早已大跌,所以先前那种勤王扶政的正统观念在人们心中已经越来越淡薄,性质也发生了变化。更何况黄巢已然广派使者,招降了各路藩镇。
然而,僖宗知道,有一个人永远都不会变。
郑畋。
郑畋接到僖宗的命令后,又召集部下将佐谕以逆顺忠义的道理,而就在此时,黄巢的招降使者王晖带着诏书来正式招降凤翔,郑畋二话没说,便将王晖斩首示众了。
老爷子突然发狠,部下将佐们一时间也为之一怵,纷纷表示愿意跟着老爷子正确方针走。
收复人心后,郑畋又将凤翔的城墙壕堑修复完好,将兵器军械修复完善,并大力训练士卒。
邻道诸多兵马,泾州节度使程宗楚,前灵州节度使唐弘夫等人听说后,也都一齐到凤翔会合,听郑畋调遣。
当时神策军尚有数万兵马分别坐镇于关中地区,听说僖宗逃往西蜀,一时无所归从,郑畋便派人往各军招抚,甚至将自己的财产分给诸军,使得军势大振。
与郑畋的军心大振相比,黄巢称帝之后的日子,可以说一天比一天糟糕。自从占领长安之后,齐军基本上都是局限于长安一隅。黄巢其实很想改变这种局面,但他终究还是无能为力。因为齐军本属于非职业军队,素质极其低下,不好约束,而且长期习惯于流动作战,即使是在势力十分强大时也往往是攻下一城,便丢弃一城,就连像东都洛阳这样的经济、军事重地也不留一兵一卒驻守。
由于长期没有建立巩固的根据地,得不到充足的供给,长安粮食供给严重不足,将士或以树皮充饥,粮食问题已经成了黄巢最为头疼的问题。
黄巢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了,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什么样的问题没遇到过,所以没过多久他就想出了解决方案。
长安没有粮食,可以从别的地方弄。
此前,黄巢已经招降了不少藩镇,按照他的想法,既然你们已经投降了,交点粮食出来总不是问题吧。于是,他便把目标锁定在了离长安比较近的河中地区。
由于急切需要,且数量庞大,黄巢派出的使者前后达数百人,河中百姓无法负担,苦不堪言。
河中节度使李都见黄巢祸害完了长安又来祸害自己的河中,自己就算不被黄巢弄死,恐怕早晚也会被河中百姓所杀,所以当即就跑了。
李都逃跑后,他的部将王重荣接管河中,王重荣便对部众道:“起初我跟随李都屈节事贼,并不是因为我害怕黄巢,而是想避免不必要的死伤,如今黄巢来调财不已,又要征调士兵,我们早晚要死于他手,不如发兵抗拒黄巢。”
于是,便将黄巢派来的使节全部处死。
黄巢得知李都跑了,接任者王重荣不但不给粮,还杀了自己的使者,当即火冒三丈,立即派遣部将朱温从同州发兵,弟弟黄恩邺从华州发兵,两军会合进攻河中。
王重荣之前一直不敢和黄巢撕破脸,因为他不知道黄巢到底有几斤几两,这次也实在是迫不得已,所以丝毫不敢怠慢。可双方一交战,王重荣就乐了,敢情就这水平,这帮泥腿子到底是怎么打到长安的?
王重荣打赢了这仗,不仅粮食兵甲俘获了四十多船,底气明显也足了许多,甚至派遣使者与定州节度使王处存结盟,率领军队到渭河北岸扎营,密切注视黄巢的动向。
与此同时,西川节度使陈敬瑄闻知僖宗的车驾已到兴元,立即派遣步兵和骑兵三千人来奉迎,并上表请僖宗往成都暂住。
而随着护送车驾的军队渐渐增多,兴元的储粮不多,田令孜也请唐僖宗出幸成都。
中和元年(公元881年)正月,唐僖宗终于逃到了成都。成都虽然富丽,可毕竟比不了京城的繁华。僖宗时常登楼北望,间天迎风垂泪。
然而,哭毕竟还是解决不了问题,此时僖宗已年满二十岁,在经过一段流亡生活的砾炼后,他似乎也开始关注政事了,由于急不可待,僖宗再次下诏令诸道各出军收复京师。
郑畋的情况僖宗基本上已经了解,于是,僖宗又派遣使者前往手握重兵的高骈处,催促他出兵讨伐黄巢,使者往来于道路,前后相望,但此时的高骈由于崇信妖道吕用之,始终不肯奉命出兵。
每个人都会因为成长环境,过往经历和性格特点的不同,在面对问题时有不同的处理方式。高骈自祖父南平王高崇文起,已经三世为将,胆略过人。可偏偏此人又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喜欢装神弄鬼,笃信旁门左道。这样,妖道吕用之便成了高骈的指路明灯,他告诉高骈道:“此时将军应该握兵观势,功高则震主。”
人生的总体方向就根源于对每个问题的每一次的判断,选择和决定的权力完全都由自己造就。而当这无数的选项,汇聚成一条道路时,它会引导你走向自己的未来。
人们专门有个词来形容它,叫做命运!
高骈的命运就在他走出西川的那一刻,从而彻底改变了,而所谓的妖道吕用之,充当的只不过是一个推波助澜的角色。
僖宗见高骈再也指望不上了,就把希望就全压在郑畋身上了。
正月十三日,僖宗任命郑畋为京城四面诸军行营都统,总领诸军,又赐给郑畋诏书。
诏书言:凡是我军队不管是蕃族,还是汉族的将士赴难讨贼有功者,都可以用墨敕先赏给他们官职。
郑畋倒也是不客气,上奏请以程宗楚为副都统,唐弘夫为行军司马。
唐军的部署基本上已经完成,这时,黄巢才终于有所行动。
事实上,在如何处理藩镇的这个问题上,黄巢一直的方案就是招降,毕竟各路藩镇的兵马不像久不经战阵的神策军一样不堪一击,所以能不动刀兵,就尽量不动。但上次郑畋斩了他的使者王晖,想要招降这个老头子,简直就是做梦。既然招降不成,为了避免各路藩镇纷纷效仿郑畋,那只有勉为其难的灭掉他。
与上次出兵教训河中的王重荣不同,黄巢对这次凤翔的军事打击行动十分看重,所派遣的也是手下头号将领尚让,大将王璠外加自己的外甥林言,三人率领齐军五万浩浩荡荡开赴凤翔。
此前,郑畋在凤翔自由募兵已达万众,程宗楚和唐弘夫又带来了两万余人,加之收纳的神策军数万人和一些散兵游勇,此时的凤翔城屯兵不下十万。双方在兵力对比方面,郑畋表面上的确占有巨大优势,但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因为郑畋实际上真正能调动的兵马,也就是程宗楚和唐弘夫所带来的两万余人,凤翔本身招募的万余人,不经战阵,战斗力不值一提,至于神策军和那些散兵游勇,混吃混喝还行,打仗压根就靠不住。
只不过,战争这玩意从来都不是只比较兵力的,更多时候是以天时、地利、人和,作为参考标准。
在认真研究了长安至凤翔的路况信息后,郑畋看向了一个地方,一个足以左右战局的地方。
龙尾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