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峻愤愤冲上前,被荔兰眼疾手快地挡住,让他不得近身。隔着几步,崔峻方才的
惊惶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他被在旁的府卫拦住,伸手直指崔宜萝脸面。
“崔宜萝,你瞎说什么呢,你就是不想我们留在盛京是不是!父亲不过是烧伤未愈,你就咒父亲去死,丧伦败行,寡廉鲜耻!我知道,你怕我们留在盛京妨碍到你的地位,怕我日后及第做了大官比过你的夫君是不是,你不希望我们好,因为你是个没娘的,见不得我们一家三口和睦,见不得父亲宠爱我却连看都不看你!”
崔峻气得脸上横肉直颤,他正在换声阶段,语速飞快,这一番话噼里啪啦地吐出来如野鸭受惊狂叫。
荔兰看着崔峻肥头大耳的无耻模样,恨不得上前撕烂崔峻的嘴,却被崔宜萝拦住了。
崔宜萝似乎听惯了般的,神情并无一丝愤懑,“丧伦败行,寡廉鲜耻。你若是在策论上能有如此文采,也不必担心落第了。”
崔峻如被戳中心虚之处,一下更是跳脚,“崔宜萝,你敢这么说我,你连个夫子都没有,连书都买不起,还要寻人借,也配同我论学问!”
崔峻在那旁只哇乱叫,崔宜萝这厢径直让荔兰去吩咐给崔家人收拾行囊。
“等等!”
姚氏的声音突然响在屋内,叫住荔兰。
崔宜萝淡然转眸看向姚氏,只见姚氏面上方才的惊惶之色已然褪去,又恢复先前满是算计的精明模样。
“宜萝,我知道你对母亲将你嫁给程监丞一事有怨言,但是宜萝,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除了程监丞,当时我们家可找不到更高的门第了,更何况他年事已高,待他一死,你便能享清福,母亲这也是为你考虑啊。”
姚氏苦口婆心,仿佛当真是被女儿误解的可怜母亲。
“但是你如今也嫁给了令公,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也知道,你父亲性子内敛,这些年来其实也是很关心你的,母亲从前,确实有些疏于对你的管教。还有赵谏的事,他现在是个废人了,不过从前那些事母亲都记着,不会忘了你的委屈的。日后你父亲伤好,你弟弟入了国子监,我们一家人在盛京好好过日子,啊?”
崔宜萝越过两人,看了眼被小厮按在床上,仍颤颤巍巍指着崔宜萝满面惊恐,言语混乱的崔齐,又转眸看向半威胁半哀求的姚氏,笑了笑。
“你还不明白吗?”
见崔宜萝神色露出从前她从未见过的狠戾,姚氏下意识一怔:“什么?”
崔宜萝笑意收起,缓缓道:“你以为洛云巷的那场火是意外吗?为何你们三人都无事,偏偏父亲受了重伤,险些葬身火海?又为何过去了这么久,又有云翊卫插手,都未找出起火源头?而且父亲为何等屋子全部燃着了都未出声呼救?而且今日,父亲险些惊扰了圣驾,已引得人注意了,你觉得,如果你们再不离开盛京,还保得住这条命吗?”
姚氏怔在原地,脸上神情随着崔宜萝一步步往下说逐渐冻住,显出了几分后怕和惊骇,而身后的崔齐还在一声声喊着“阿薏”。
她虽猜不到全部,但也知道,那些人是冲着崔齐来的。可是……
几瞬后,她又将惊骇压了下去,反而变得有几分镇定自若。
“如此看来,你父亲的确不适合再待在盛京了,他又病了,的确回宁州修养会更适合身体康复。”
姚氏答应将崔齐送回宁州,荔兰松了一口气,但看身侧的崔宜萝脸色却更发冷峻,不由得心内一惊,果真下一瞬,又听姚氏道:
“你父亲的事,无关峻儿,峻儿正是人生关键阶段,夫子们都说峻儿灵心慧性,将来必成大器,便连算命的也说峻儿骨骼清奇,是当宰辅的料。峻儿入了国子监,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在盛京照顾,令他安心读书。宜萝,一会我便去帮着收拾你父亲的行囊,明日将他安稳送离盛京。”
见姚氏不过几瞬之间,就如此果断地舍弃了崔齐,换自己和儿子留下,即便是荔兰知道姚氏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也不免惊讶。
房内寂静几息,姚氏盯着崔宜萝浅笑,目光却是狠厉,暗暗施压。
忽而响起一声嗤笑。
“姚氏,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把你们留在盛京?”
崔宜萝全部冷下,在斜打进房的日光中显得晦涩阴戾,让人一瞬之间不敢靠近。
姚氏眼内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崔宜萝如此突兀直白地就撕破了脸。
“明日你带着崔峻,和崔齐一起走,这辈子都别想再踏入盛京。至于崔峻想入国子监?别说我不会帮,江昀谨更不可能帮。”
江昀谨是公正严明之人,自然不可能利用权势将策论都做不出一篇的崔峻送进国子监。
崔峻立刻着急地又要跳起来开口,却被姚氏按住了。
两人之间的假面已撕破,姚氏也露出了阴狠的笑,“崔宜萝,你就不怕我将赵谏的事告诉你夫君?你说,若是他知道你不仅婚前被人污了清白,还杀人未遂。而且,赵谏坠落山崖的事也是你干的吧,没把人捅死,就干脆把人变成废人。你说,你夫君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他会不会大义灭亲,将你送进官府?毕竟,他可不像我,还会放你一马。”
“你觉得,你能见到他吗?”
崔宜萝语气意味深长,转身便走。
姚氏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身边早就被崔宜萝掌控,否则怎可能几日都在亥时才收到江昀谨回府的消息。她想要立刻上前抓住崔宜萝,但被几个小厮挡着,只指尖拂过崔宜萝的素色绣蔷薇披帛,抓了个空。
“崔宜萝!”
姚氏愤怒挣扎的叫喊声从身后传来,崔宜萝面无神情地绕出屏风。
却乍然地,闯入墨黑清冷又熟悉的狭长双眼中。
崔宜萝怔在原地。
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日光,将她完全覆住,他冷峻的面容沉着,眉眼沉沉压下,整个人立在背光处显得晦暗不明。
崔宜萝脑中空白了一瞬。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又听到了多少。
可随后她又明白过来,即便他只听到一两句又如何,她在姚氏面前的狠厉早就明明白白暴露在他眼前了。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竟是姚氏发狠挣脱了几个小厮奔了出来。
姚氏见到江昀谨,也是一愣,随后面色欣喜,激动地奔到江昀谨身前。
没有江昀谨吩咐,自然没人会去拦姚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