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浴房沐浴出来,崔宜萝让荔兰偷偷找了纸笔过来,写了封信递给她。
“明日借着为我采买胭脂的由头,偷偷送到元府去,别让江昀谨的人发现了。”
江昀谨瞒着不愿让她知道她身世的事,那她便自己查,萧铮、皇帝不会放过她的,她必须自保,不能再相信任何人。
而此时,书房门扇紧闭。
房内,萧靖仍穿着那身月白金线绣蟒纹锦袍,与清冷如高山雪的男人对立而站。
“本宫好不容易探听到琼贵妃对桃仁过敏,又探听到萧铮亦是,便猜测你家夫人是否也是如此,这才想试一把。萧铮在朝中已失了几分势,我们此刻还不乘胜追击,要等到何时?事情揭露,要么楚家被治欺君之罪,要么楚家舍弃他们,断尾自保。无论如何,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即便不今夜揭露,对同一物过敏本就蹊跷,日后再用此由头细究亦无不可。”
萧靖皱眉摇头:“慎之,本宫真不明白,你今夜为何阻止本宫?”
为防在饮食中做手脚,宫中贵人饮食忌讳多为私密之事,只有亲近之人知道。萧靖此番是折了好几人才探听到此事,眼看事成在望,却被江昀谨硬生生地阻拦下来,登时失了平日的温和,泄出几分急躁。
“试一把?”江昀谨照在幽黄烛火下的面容如浸寒冰,冷意中微露狠厉。
“殿下是在拿臣妻子的性命去赌吗?”
他声音低沉着,并不狠急,却压来威迫。
萧靖面色错愕,江昀谨对人对事皆是淡然,他第一次见到他有不悦的情绪。
“慎之……”
“今夜,琼贵妃用了整碗酥酪,太医便在身旁,都陷入性命危急之中。殿下有没有想过,若臣的妻子一个不慎,也会如琼贵妃一般,甚至殒命?殿下,如此,您还要说是试一把吗?”
面对江昀谨冷峻之下隐隐展露出的愠怒,萧靖震然地怔在原地。
半晌后,萧靖语调缓了几分:“本宫自不会让你的夫人出事。更何况,此前本宫同你商议早些曝光此事,你一再推却,慎之,此事揭开,于你夫人并不是损失。父皇为了掩盖当年之事的真正内幕,为了彰显琼贵妃的声名和荣宠,兴许会赐你夫人县主头衔,她也不必再防范萧靖和琼贵妃的追杀,又有何不可?”
“因为她不知道当年之事。”江昀谨缓缓抬眼,看着萧靖道:“殿下要她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下,接受自己被母亲故意抛弃,甚至纵容儿子取她性命的事实,是不是过于残忍了?”
仿佛看不到萧靖意外的神情,江昀谨继续道:“更何况,宜萝不会喜欢因此而得的县主身份。”
萧靖皱眉,目光震惊地看着江昀谨:“慎之,你一向以大业为重,她的身份迟早是要揭露的,你如今怎能为了她……”
江昀谨轻轻开口,烛光镀在他面上衬出几分坚毅:“殿下,臣一早说过,臣此生不会另娶。其余的,想必不必臣再言,殿下也明白。”
他话说绝到如此地步,萧靖怎么会不明白?只是他从来没想到,江昀谨竟会如此耽于情爱,连事业都不顾。
萧靖欲言又止,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未说出话来。
“若殿下日后大业得成,臣自会尽到为人臣的本分。”
江昀谨说了一半,萧靖心里一声咯噔,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只见江昀谨神色冷然地继续道:“但在此之前,臣怕是无法继续辅佐殿下了。”
“慎之,你——”
萧靖下意识开口,又不知说什么。江昀谨虽谦和有礼,但为人处事坚执,他今夜开了这个口,他怕是真的无法挽回了。萧靖心里生出一阵浓浓的悔意,但他此前完全不知,崔宜萝对他竟重要到了这个地步。
临走前,萧靖站在门扇处,忍不住开口道:“日后,慎之还会视本宫为友吗?”
房内,江昀谨半边身子陷入灯火未及的阴暗中,微微垂首道:“殿下助臣良多,臣不会忘记。”
萧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他知道,今夜他对崔宜萝动手,江昀谨不会再将他当作好友了。
萧靖走后,江昀谨立在书房中,默然虚无地目视前方,眼底晦暗不明。半晌后,他才缓缓从袖中暗袋抽出一样东西。
是一张字条。
他缓缓展开,字条上的内容又跃入眼帘,他眼底更暗,利落地将字条靠近灯烛。火苗跳动,映在他冷白的脸上。
火光之下,墨黑字迹在白纸上格外突兀——
“夫人安稳。途遇元指挥使,二人相谈甚欢。距远,未听清所谈为何。”
江昀谨垂眸看着火苗迅速舔舐,攀升而上,不过片刻,字条就成了灰烬,再也看不出原来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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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中时,卧房已熄了烛火,沉在凉薄浅淡的月色下。
江昀谨眉间微蹙,往浴房中去。
不过多时,崔宜萝便感觉身后覆上一片暖意。
仿佛是默认她并未睡着,他径直将身子转向她,她背对着他,青丝倾泻散落床面,露出的肩颈微微有些紧绷。
“今夜让你受惊了。”
他声音在黑暗之中有些发闷,崔宜萝默了几息,轻声道:“没有。”
她心中有一刹那的动摇,但又瞬间冷静下来。
身后也沉默了一阵,没有再说话。
就当崔宜萝以为他已入眠时,腰间忽然揽上了一只大手,后背紧紧贴上了滚烫,他的呼吸甚至轻喷在她的发顶。
崔宜萝本就浑身紧绷着,险些下意识推开他。
但她还得先瞒过他,不能在他面前露出异样,只好压抑了下来,没有动作。
他是已经习惯抱着她入睡了吗?虽然是她诱导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