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瑞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旋即摆出沉痛无奈的神情,叹道:“陛下明鉴,事已至此,本王亦是万分无奈。木已成舟,再难挽回,如今唯有在这结果之上,竭力寻一个对双方都体面的法子。”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我匈奴居次与雍国太子既已有了夫妻之实,此为上天注定之缘法。为今之计,唯有请太子殿下负起责任,以迎娶正妃之礼,风风光光迎我阿黛居次入主东宫。如此,既可全太子之声誉,慰我居次之苦楚,更能彰显大雍负责任的泱泱气度,成就一段胡汉和亲的佳话,永固两国兄弟之盟。”
这一番话,将赤裸裸的政治讹诈包装得冠冕堂皇,是彻头彻尾的阳谋。明淳帝胸口剧烈起伏,明知是陷阱却难以立刻驳斥,正欲强压怒火周旋,倏地听到殿门外传来一阵细微却急促的环佩轻响与脚步声。
紧接着是徳全惊慌失措、压得极低的告饶声:“陛下息怒!奴才万死!皇后娘娘……娘娘您不能……”
话音未落,殿门已被轻轻推开。一道身着凤纹常服、仪态端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舒皇后。
她发鬓微松,几缕青丝垂落额角,似是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急与不安,全然不见平日母仪天下的雍容,倒像是一位为儿忧心的普通母亲。
“陛下,臣妾听闻此处有要事相商,关乎国体,亦关乎慎儿清誉,不得不前来。惊扰圣驾,望陛下见谅。”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明淳帝深知发妻性情,听她语气,便知此事尚有转机。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一缓。他面色依旧沉凝,却微一颔首,“不算惊扰。皇后来的正是时候。关于此事,你有何要禀?”
温聿珣见舒后细微地往自己这边瞥了一眼,恰巧与自己对上眼神,那一眼的情绪似是包含了万千,沉得让温聿珣都怔愣了片刻。
再抬眼时,舒后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她按下心中汹涌而出的复杂情绪,缓缓沉声道:“那夜右贤王宴请,并非只请了太子一人,怀玉侯与谢员外郎亦俱在场。与阿黛居次有了夫妻之实的,并非太子,而是怀玉侯。”
此刻的她脊背挺直,目光如炬,全然不似平日那般温婉柔弱,“求陛下明鉴。”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谢临眯眼看向了舒后,神色冷沉,拳头无意识捏紧;呼延瑞更是不可置信地看了过去,似乎是在惊讶这位以贤德著称的皇后竟能如此睁眼说瞎话。
“怎么可能?!!”明淳帝还没来得及说话,呼延瑞便猛地上前一步,冷冷道,“当晚我们居次从那人身上扯下一件信物,正是你们太子贴身之物。皇后娘娘为回护亲子未免也太信口开河了。”
舒后面色平静,迎上他锐利的目光:“右贤王说的,可是一块刻有东宫标识的玉佩?”
呼延瑞闻言略一迟疑,仍斩钉截铁道:“正是。”
“那玉佩是本宫赠予怀玉侯的礼物。”舒后平静道,“怀玉侯自小在本宫膝下长大,有几件东宫标识的物件并不稀奇。本宫与慎儿都赠过他不少。右贤王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前往怀玉侯府查验。”
呼延瑞被她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气笑了,偏又不能直接说是自己派人亲手把他们俩弄上床的。他用匈奴语骂了句什么,怒道:“一派胡言!若真是如此,那你们太子为何不敢来当面对质?”
“太子仁厚忠义,不忍见着兄弟名声受损,故没有在第一时间戳穿。”舒后镇定应答,随即转向一直沉默着的温聿珣,目光带上了些不易察觉的恳切,“执昭,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姨后与明慎待你如何。你当真忍心为求自保,而坐视慎儿替你蒙受这不白之冤吗?”
变故来的太快,明淳帝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现下是个什么状况。片刻后,他的目光缓缓落到温聿珣身上,显然是已在心里做出了决断。
“执昭。”他开口,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度,“你姨后所言,可是真的?从实招来。”
全场的目光都聚到了温聿珣身上。温聿珣站在众人身后,神色莫辩,任谁也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最终只余一片深沉的静默。
舒后见他此般模样,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执昭多少对他们还是有些情分在的。再者,她所言也并非全为编造,至少她与太子这些年赠他的那些类似的礼物、信物,件件都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