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地,谢临到了唇边的话陡然转锋,他迎上对方的目光,声音不自觉地压低:“……那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阿晏?
温聿珣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谢临,那目光平静得可怕,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不起丝毫波澜,却让谢临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自心底蔓延开来。
沉寂的注视下,谢临只觉得喉咙发紧,干涩得甚至阻碍了呼吸。他忍不住再次追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那什么重要?温聿珣,你告诉我。”
温聿珣依旧沉默,只是疲惫地向后倚靠,阖上了双眼。
“……我很累了,阿晏。”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先出去吧。”
一种强烈的直觉攫住了他——此刻绝不能就此离开。谢临非但半步未退,反倒向前走了一步,“温……”
“算我求你。”温聿珣轻声打断,“出去吧。”
谢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抬起腿的,他只知道待他意识回笼,那扇木门已然在他面前彻底合拢,仿佛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他才想起自己还有很多话没和温聿珣说。——他想说告诉温聿珣,那些尘封的记忆已然归来;想问那日温聿珣是不是也去了御花园,看到了他与楚明湛交谈;更想将舒后与楚明湛之间盘根错节的恩怨细细剖白……
可所有的言语,最终都被那句“算我求你”轻轻击碎。
温聿珣说他累了。
他用那样疲惫不堪的语气求他离开。
罢了。
谢临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滞涩与焦灼。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了,温聿珣此刻病着,身心俱疲,情绪自然极不稳定。自己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急于求证或解释什么。
总还有时间。等他病体好转,等两人都心平气和,再将这桩桩件件的曲折是非,慢慢说与他听。
——
门内。
确认谢临脚步远去的刹那,温聿珣一直强撑着的、靠在软枕上的上半身猛地脱力,重重向后陷回床褥之间,带出一阵动静。他急促地喘了一口气,那气息在胸腔里像割裂般地疼。刚才维持清醒和冷静已耗尽他全部心力。
他侧过脸,将额头抵在冰凉的丝绸靠枕上,试图汲取一丝清醒,但收效甚微。原本搭在被子外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手指微微蜷缩,陷入柔软的床褥中,不住地颤抖着。
房间里死寂一片,唯有他压抑不住的、越来越清晰的艰难呼吸声,一下下敲打着凝滞的空气,暴露了他掩饰在逐客令下的真实心绪。
谢临问他什么重要……
……什么重要呢阿晏?
他并不好奇楚明湛是如何说服谢临的,也不在意最终动手的究竟是楚明湛还是谢临本人。这些问题,如今都已毫无意义。
事实上,从谢临知晓楚明湛的计划、却选择对他隐瞒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做出了选择。
谢临不是不明白舒后对他的意义,却仍旧选择了沉默,甚至可能……暗中推波助澜。
温聿珣清楚,楚明湛与舒后之间或许另有旧怨,但那又如何?
这不是是非对错的问题,这只说明一件事:当楚明湛与温聿珣立场相悖之时,谢临会站在楚明湛那一边。
……哪怕他心知肚明,那个人对温聿珣何等重要。
在楚明湛的指令和温聿珣的亲情之间,谢临选择了成全前者。
……一个并不意外的答案。温聿珣在心底无声自嘲。
近一年来的日夜相伴、肌肤相亲,谢临对他偶尔流露的纵容与回应,或许并非全是错觉。只是这些零星的情动与暧昧,与楚明湛的分量相比……终究太过微不足道。
可偏偏也正是这些——谢临随手布下、近乎施舍的亲昵,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生妄念,越来越贪婪。如果不曾有过这些虚幻的期盼,或许还不至于让他在直面真相的这一刻摔得如此惨烈。
他跟谢临说自己累了,并不是托辞。他是真的累了……温聿珣闭上眼。
他现在需要静一静,好好的想一想,再想一想……
——
暮色四合时,宫里派人传了旨来。温聿珣回京以来三天两头的告假,终究是惹了明淳帝震怒。
圣旨明言,命他次日务必按时出席早朝,不得再有延误。
温聿珣心中了然,自己不过是受了迁怒。舒后巫蛊一事,他不信,明淳帝自然更不会信。可身为一国之君,明淳帝无法只凭心意行事,总需暂且压下朝野纷纭众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