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赤华却避而不答,只道:
“天道冥冥,自有其理。大人珍重。”
言罢,身形一晃,又如鬼魅般悄然而逝。
连忙寻出门外,却不见对方踪影,萧望舒心中犹疑,此事越多人知道,便多一分被拆穿的风险,如今他大约也只有相信赤华先生了。
只是没给他烦恼的时间,河州又出了情况。
匆匆寻到正在巡查粥棚的萧望舒,陶美秀衣袖挽至手肘,露出的手臂上沾着药渍与些许污迹,额角带着忙碌的薄汗,神色凝重:
“大人,您快来看看!几名原本好转的伤患,伤口突然恶化溃脓,情形不对!而且刚发现,城东一口重点看守的净水井似有异样!”
陶美秀的声音急促而清晰,带着不容忽视的焦灼。萧望舒闻声,没有丝毫犹豫:
“带路。”
他随她快步赶往隔离区。
此处气味混杂着药味、腐臭与绝望,但秩序井然。陶美秀像是只轻巧的蝴蝶穿梭于病床之间,行动如风却丝毫不乱,她一边引路,一边极其自然地顺手为一个因高热而呻吟不止的老者更换了额头上已然温热的湿布,动作轻柔熟练。
经过一个挣扎着想要坐起的妇人时,她又极快地俯身,帮对方掖好散乱的被角,低声安抚一句。
这一切做得行云流水,仿佛她天生就属于这里,对周遭的污浊和刺鼻气味浑然不觉。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病区,最终停留在一名壮年男子身上。那男子小腿上的伤口本是治疗典范,如今却狰狞外翻,渗出黄绿恶脓。陶美秀毫不迟疑地俯身,几乎将脸凑近,眉头紧锁,仔细审视脓液的色泽与形态,甚至以干净布条小心蘸取少许细嗅,神态专注专业,没有半分寻常女子应有的畏缩与嫌恶。
静立一旁,萧望舒将她这一切举动尽收眼底,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陶姑娘,身为女子,终日与此等污秽伤病打交道,不会觉得不适么?”
正全神贯注于伤口,陶美秀闻言一怔,她抬起头来看向萧望舒,随即脸上露出一抹豁达爽朗的笑容。
她手下清理伤口的动作丝毫未停,语气坦荡得如同在谈论天气:
“大人说笑了。什么脏不脏的。我从小和哥哥四处流浪,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才捡回这条命的。
饿到眼冒金星的时候,泥地里刨出的带土吃食也能香掉舌头。
躺在这里的,和当年给我们兄妹一口剩饭、一件破袄的乡亲们没什么不同。他们如今落了难,我若能搭把手,那是报恩还情,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她的语气真诚而不带有任何修饰,默然片刻,萧望舒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却真实的赞赏。
然而,此刻绝非感慨之时。伤员伤口莫名恶化,重兵看守的水井竟也出现异样——这绝非偶然或意外所能解释。萧望舒眸中的暖意瞬间褪去,覆上一层冰冷锐利的寒霜。心中那个模糊的猜测骤然清晰——随行人员中,必然藏匿着内奸!
必须尽快将其揪出,否则一切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翌日,一个惊人的消息被严格控制在府衙高层之内,却又仿佛生了翅膀般,通过某种刻意留出的缝隙悄然泄露出去:
萧望舒萧大人,因连日操劳、频繁深入疫区,不幸感染瘟疫,病情急剧恶化,已至弥留之际!
然而,百密一疏,或许是内奸刻意为之,或许是别的渠道,萧望舒没想到他病危的消息,竟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汴京东宫。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谢玄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手指剧烈颤抖,几乎捏碎了手中的密报,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心中翻涌而上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没。
小魏公公跪在地上,涕泪交加声音越说越小,身子更是抖个不停:
“殿下!河州传来消息,萧大人他……他染了瘟疫,已经……已经不行了!……”
“闭嘴!”
谢玄晖紧急叫停,可还是没来得及。
他一脚踹翻眼前的案几,在原地来回踱步,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备马!立刻备最快的马!孤要去河州!”
声音嘶哑,眼神早已通红一片,指甲嵌进肉里还浑然不觉,鲜血顺着指甲滴落在地板上,他的语气中满是偏执与愤怒。
“殿下不可啊!”小魏公公赶忙扑上去抱住殿下的腿,“疫区凶险万分!您万金之躯怎能亲涉险地!朝廷有法度,您不能擅自离京啊!”
“滚开!他若死了,这京城、这东宫、这太子之位于孤没有任何意义?!谁敢拦孤,孤现在就杀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