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 / 2)

他轻轻地说:“若是浮誉师兄,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十四岁时,燕拂衣初出师门,白衣墨剑,清凌绝尘,于娄山关一剑惊天下,却因护持几个凡人,竟不慎踏入陷阱,身受重伤,险些命丧雪仪川。

消息送回师门,商卿月忙着照顾又染了风寒的燕庭霜,只给雪仪川的神官传讯,许他取用门派丹药;李安世另用传讯符,骂他愚蠢轻信,辨不清轻重缓急,简直不堪大用。

燕拂衣心里惴惴,见李浮誉赶来时,张口便连忙认错。

他原本以为,师兄即使不怪他将千叮咛万嘱咐的《历练指南》抛在脑后,也定要说他又不爱惜自己,发好大的脾气。

可李浮誉见到他,就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李浮誉说:“我真为你骄傲。”

他的浮誉师兄说:“你没有做错。”

雪仪川的神官站在一边,刚旁听了掌门的传音训示,忍不住插话:“可为了区区几个凡人,便只算那些丹药,怕也是不值。”

李浮誉冷笑:“凡生天地之间者,无有高下,我辈修士,竟不知力高者其责不可不厚,修何道哉!”

……

燕拂衣看着那株终于完全绽放的星涧草,喃喃地道:“不知以身渡天下忧乐,修何道哉。”

李浮誉满口苦涩。

错了。

他想,错了。你的浮誉师兄从不若表现出的那样潇洒完美,他只是喜欢你,又曾从另一个你不曾想过的维度那样深刻地注视、分析、一次次描摹过你。

他知道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知道你会说出什么样的话,便顺水推舟地、处心积虑地,把你往既往的命运推去,又在你的面前,塑造出那样一个,你也有一点点可能会喜欢的角色。

他其实就是这么一个,自私又浅薄,其实一点都不值得你记得的人。

第16章

李浮誉说:“你的阵法知识量储备,简直丰富到不像一个剑修。”

燕拂衣摘下那朵星涧花,放进口袋。

“剑修只是最擅长修剑,不是白痴。”

他们有志一同地忽略了刚才那段,燕拂衣甚至表现出一点不明显的歉意——类似于他原本就不该拿一个来路不明的系统,与他心底的师兄比较。

可燕拂衣也能感觉到,这非但没让“系统”开心起来,反而似乎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但是当然,那在眼下都不是紧要的事。

燕拂衣花了七日,每到子夜,他便持那把借来的剑,走遍墨襄城每条大街小巷,在每一处曾有人迹踏足的地方,种下无形无质的阵法。

今日是最后一日,线条繁复的阵法最终汇聚于乱葬岗,只有这阵眼交汇的地方适宜星涧草生长,再以浇灌布阵人的血,在漫天星光下,开出一朵珍贵的花。

“生于幽涧,恃梦浮生。”李浮誉的声音都放轻了,“星涧草万金难寻,用了这一株,你可能就永远都不能再拿回你的根骨。”

燕拂衣没有搭话,李浮誉也知道他不会。

他只是忍不住要说出来,就像跟在燕拂衣身边这多年的日日夜夜,他总心不定,意难平,总想用最大的声音在他耳边喊,让他哪怕能多关心自己一点点。

“我有分寸的。”

没想到竟还是听到微弱的声音,李浮誉一怔,发现燕拂衣并非在对他说话。

燕拂衣只是点点胸前那吊坠,狭长眼角似是一弯,显出几分乖觉:“我有在保护好自己,只是他们此时,比我更需要。”

冰晶在他的指尖闪烁,像一滴遥隔经年的眼泪。

他在怕“爱他的人”生气。

李浮誉喉口发酸,他宁愿燕拂衣什么时候任性一点,不管是对那些白眼狼,还是对他自己。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小明王阵要开启,最后要将这里的上千具尸骨都摧毁殆尽,”李浮誉声音干涩,也不知是不是在做最后的努力,“凡人愚昧,这事若是泄露出去,他们只会以为是邪修魔道……他们会怕你。”

燕拂衣动作没有停顿,淡然道:“但他们会活着。”

黑衣青年两指一搓,身周的泥土开始剧烈震动,只薄薄埋下的尸骸纷纷破土而出,化作漫天烟尘,与此同时,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星涧花亦顷刻化作粉末。

燕拂衣将那些星尘似的碎末小心地收集起来,转身,再一次沿原路走遍每一条小巷。

细碎的星星便从他指间泄落,落在路边的杂草上,落在被污染的小溪、嗡嗡作响的蚊虫、和街边苟延残喘的难民身上。

最后一点点融入尘土。

燕拂衣走完整个城,停在城防旁最后一口井边时,天刚好蒙蒙亮。

有人警觉道:“你在干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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