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曼春看了一会儿明楼的表情,然后微微一笑,“也是,这种事的确勉强不得。那我也就没什么别的可安排的了,师哥就让阿诚看着苏太太自己的意思办吧。”她顿了一下,“对了,师哥,我前两天去郊外散心,听见有两个外乡人在讨论,竹叶青和眼镜蛇到底哪个更毒一些。他们说了好久都没个结果,但我觉得应该是眼镜蛇更毒吧?毕竟,眼镜蛇杀人,可是一个都不放过。师哥,你说呢?”
她似乎只是一个急于得到心上人认可的女孩子罢了。
明楼笑了一下,“你如果想要知道,我回头让人去再往南一些的地方给你抓两条,你找个人试试不就知道了?”
汪曼春抿嘴笑笑,“我倒是想,只是怕师哥觉得我残忍。只是没想到竟然师哥先提出来了,那我也就放心了。”说罢,便冲着明楼和阿诚两人都笑了一下,告辞离开了。
阿诚目送汪曼春离开,然后看着明楼,却并没问出来。他很清楚,这间办公室未必就有多安全。
明楼点点头,“看来苏太太和她这个妹妹不太一样。”
苏太太恐怕还是说了,要不然汪曼春应该也不会特意提及北平和眼镜蛇。
他们都以为程锦云是那个更怯懦、木讷的人,但当她意识到自己也许是被抛弃的时候,她的选择却比任何人都要决绝,也比任何人都坚强。她选择了死亡,因为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保证什么也不说,所以她选择了最保险的方式——只有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但明楼和阿诚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汪曼春要为苏太太掩饰,不过她告诉他们的意思却很直白,她显然是觉得苏太太和他们是一伙的,所以才来试探。虽然不确定这是市恩还是钓鱼,但明楼都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也很强大,她的确猜对了。
“问问苏太太愿不愿意去乡下吧。”明楼顿了半晌,淡淡地说道。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阿诚却知道他的意思。明楼的代号‘眼镜蛇’在北平也曾经用过,如果真的让苏太太回北平,焉知汪曼春会不会秘密派她调查‘眼镜蛇’的真实身份?毕竟,她能向汪曼春坦白就有可能和她合作——阿诚不愿意这么想,但他作为一个特工,他就不得不考虑到这个可能。
去下乡对于苏太太来讲就是最好的状态了,只要她从此不提往事,也许有朝一日他们还能替她摆脱汪曼春。这对于一个曾经的特工而言,已经算是非常圆满的结局了。
苏太太自己显然也知道,所以她同意了,甚至没有和明镜告别就悄然和全家一起离开了上海——其实即使她愿意去告别,阿诚可能也不会同意。苏太太虽然被放出来了,但再怎么说也是嫌疑极重的人,这个时候进明家的门,完全就是置明家于险境。
明镜虽然知道苏太太被捕,但当知道她一言未发就离开的时候,还是有点难过。在晚饭的时候甚至也几次叹气,说从此又少了一个能聊聊天的人。
桌边的人谁都没有劝慰,因为他们都知道明镜在感慨的并不是一次分别——乱世之中所有的分别最终能迎来重聚的,一百例中未必能出两三个。明镜看看沉默不语的四个弟弟,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以前乌烟瘴气的时候也就罢了,但现如今这屋里都清净了,你们还不肯跟我说一句吗?”
她从前不问不说,但现在终于还是等不及了。
明楼和明台知道无话可说,便只是低头吃饭,但阿诚和顾清明却都放下了碗筷,低下头不说话。明镜看看他们,自然知道明楼如果不开口,他们就谁都不敢多说,所以她决定擒贼先擒王,“明楼,你难道想要瞒我一辈子吗?如今上海人人自危,人心惶惶,我不想有朝一日死的时候,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姐姐。”
明楼放下碗筷,拿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食物残渣,略一颔首,“我一日不死,大姐也就不会。”又对阿诚说道:“你吃完了,到我书房来一趟。”
他没有直说,他只是用自己的态度分明告诉明镜,他绝不可能说任何暗示她的话。
阿诚见明楼说了要自己过去,自然不会继续吃饭,他想了一下,“大姐,您就是我们的姐姐,这个您不是一直都知道吗?”他似乎是在做什么承诺,但又似乎根本没听懂明镜的言下之意,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既成事实。明楼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你们的事我居然都是最后才知道的,我还算是什么大姐?”明镜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阿诚不知道她说的是‘你们之间的事’还是‘你们可能做的那些事’,一时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明楼沉默了一会儿,“我之前不敢告诉大姐,也是因为怕大姐责怪。但自那次在医院之后,大姐说我要和谁在一起您都不管了,我就一直想要告诉您,只是始终并没有合适的机会。您也知道,那阵子事情多,我实在不知该在哪,又从何说起。我不希望我和阿诚之间的事,成为我的七寸,被别人死死的拿着。您不是也说了吗?上海滩人人自危。所以,我不希望我死于此时,因为我还想继续保护这个家。”
“你想保护这个家?那又是谁带我认识苏太太的呢?”[2]
作者有话要说:[1]这也是蜜汁时间线了吧……大哥一直在法国教书,为什么会跟在北平的苏太太突然就接上了……不知道后来剧里/书里提到没有,东主反正就直接按照自己的私设来了
[2]私设,东主只是觉得明家身边全是gd/抗日者应该有是有人安排的
第34章34
作者有话要说:食用本章前,请先预定胰岛素
下文中的[1],化用自乔峰的‘只有一个阿朱’,原话有点忘了,大概是四海列国千秋万代只有一个阿朱。
好了,东主作为一个单身狗此刻已经被自己虐哭了,没有快递,宿舍没装水表
感谢挖坑不填是为神的地雷,么么哒,大家最近都不怎么跟东主说话了,东主不嗨森了啦
“你想保护这个家?那又是谁带我认识苏太太的呢?”
当明镜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阿诚确定自己看见明台的眼睛倏地瞪了起来。明台虽然不算军统的在编人员,但一些边缘的任务他还能参与,再加上他和顾清明都与延安无关,因此自然也多少听于曼丽说到过苏太太和程锦云的事。用于曼丽的话说就是,‘两个姐妹,一个组织,程锦云大概是被抛弃了,苏太太也快了。’
如果真如于曼丽所说,而大哥又的确是那种身份,那岂不是他间接杀死了程锦云,又在苏太太的问题上陷明家于险地?
明台不敢问,但就算是对这些□□不尽清楚的顾清明,也看出来他的质疑。顾清明迟疑了一下,拉了一把明台,希望他开口带自己二人离开——接下来的事,无关国家与大义,只仅仅是明家的家事罢了。甚至,说得更局限一点,那不过就是明家姐弟俩的私事罢了。
明台知道顾清明是什么意思,但他没动,甚至还拉住了顾清明。他希望顾清明知道,他是这个家的一员,顾清明也是。这个家的事,他们都有份,都不能置身事外——这就是他的报恩方法。
当年的确就是明楼在回国探望的时候,把苏太太引荐给明镜的。也是他,在北平决意派一个人前往上海的时候,从法国拍电报,希望这个名额能给苏太太。他的愿望很简单,苏太太是医生,当时明家的老家庭医生年老,儿孙希望他回去颐养天年,明家正好儿就缺一个值得信赖的医生。而且那时‘九一八事变’刚刚发生不久,日本的野心几乎就是昭然若揭,纵然大家不刻意去说,但也都知道,中日一战不过是早晚罢了。而当时明楼长期在法国,他不知道国内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也完全无法控制党内对上海的态度,所以他希望有一个可以信赖的、忠诚的组织内部的人,靠近明家,能以一种可信的身份得知明家的所有动向,以便他保护家庭。
明楼很清楚,大姐虽然是女子,但报国之心绝不下于任何男儿。他希望苏太太一旦发现明镜在从事抗日,能掩护她。所以他向组织提出了他的第一个要求,也是截止到目前为止的唯一一个要求,组织同意了。他因此得以以‘眼镜蛇’这个代号向苏太太发出指令,‘想方设法接近即将回国的明氏长子明楼,得到明家家庭医生的职位’。
没有解释为什么,也没有说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明楼知道,苏太太一定会猜测。
她会怎么猜呢?她肯定会想,组织是想观察这个上海滩知名的大商人、脾气直率甚至于刚烈的明家长女,并试图得到她的资金援助。但只要组织一天不下达别的命令,苏太太就不能做多余的动作,明楼深知纪律,也深知没有人敢于违抗纪律。所以她只能看着,一步步向‘眼镜蛇’汇报,以期得到‘眼镜蛇’的进一步指示。
但就算是最精密的机器也无法算计得过天意,明楼当时如何能得知有朝一日他能以今天这样的身份回归上海呢?
他只要不回来,苏太太就是一种保护,但只要他回来了,苏太太就有可能变成致命一击——他是新政府的要员,苏太太的身份只要被揭发,明家受到的怀疑就将是双倍的,到时候全家人可能一个都跑不了。所以他回来之后,小心翼翼的不希望让这边的组织参与太多的行动,以免曝光苏太太的身份。
但斜刺里杀出了个程锦云。
他没算到去买炸|药的会是程锦云而非黎叔或者其他人——他以为黎叔会保护这个难得的身份干净到无懈可击的人。他只有这一步没算到,之后就步步都为人所制,直到今天竟至于被汪曼春当面说出‘眼镜蛇’这三个字。
机关算尽,屁用没有。
“大姐,大哥他当初哪里知道苏太太会是这样的身份呢?他如果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他绝不可能向大姐引荐苏太太的。”阿诚虽然急迫地想要为明楼开脱,但还是死死地守着他们的秘密。
“你只知道护着他!到时候哪天他把你卖了,你还要给他数钱呢!”明镜此刻最见不得阿诚一味护着明楼,自然是骂了起来,“你就是傻!他心思那么重的人,也就是你,一味地相信他,你也不想想,他有什么值得你相信的?比干心有七窍,每一窍都是忠勇,故谓玲珑,他明楼的心有十窍,一窍一个主子,堪称不是东西!”
阿诚摸摸鼻子,默默侧过身去,把明镜的所有炮火都让给了明楼。大姐不高兴了,大姐要骂人了,干坏事的那个要赶紧躲开,让大哥来顶雷——这也算是明家上下的共识了。
明楼倒是冷静自持,“大姐这话我不敢当。我第一舍不得卖了阿诚,世界之大,宇宙之广,我只遇到过一个阿诚[1]。第二我从不愿意骗阿诚,即使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时候,后来也都知错了。最后,姐姐骂我心有十窍,一窍一个主子,我不敢的,我一心一意,纵然是十窍八窍,也都只知道有一个阿诚。”
臭不要脸!!明台自觉在甜言蜜语上输给了明楼,心中十分不悦。同时他也知道,明楼这就是转移话题,故意不提苏太太的事。故而,一方面是为了在顾清明面前出头,一方面也是‘好心大作’愿意帮大哥一把,就赶紧说道:“大哥哪里有十窍那么多呢?分明只有两个,一个是阿诚哥,一个是汪曼春嘛。这就叫做……”他看了看明楼,委屈地扁扁嘴,冲着明镜撒娇,“大姐!大哥做了这个破官以后,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阿诚听明楼那话时,本来脸都快烧起来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一听明台说,心里就又有点不乐意,便也没再为明楼说话——那意思就是,你自己作孽,救不了。
“好啊!你们兄弟俩倒是兄友弟恭起来了,嗯?一个个的,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顾左右而言他,都该打。”顾左右而言他是对着明台说的,一边说还一边笑着点点他的额头,但‘都该打’,却明明白白是对着明楼说的,一边说还一边果真扬手似乎要打。
明楼见状就知道姐姐这是出了气了,肯放下了,就赶紧讨好道:“我不曾顾左右而言他,一字一句都是老老实实在回姐姐的话。倒是明台,红口白牙的,只知道污蔑我。实在是他该打才是。”说着,他又看了看阿诚,“大姐昨天骂我,说也不知道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今天可是都说了。大姐就不想知道阿诚是怎么想的吗?”
我看是你想知道才对……明台和顾清明心中竟不约而同地吐槽了一句。
明镜虽然不愿意自己弟弟无法结婚生子,但如果必然如此的话,那么和阿诚毫无疑问就是最好的选择。自己家长大的孩子,明镜了解,也能信任。若他二人果然是周瑜打黄盖,那……明镜一咬牙,那也就认了。她看看阿诚,她不好意思问,但又实在想知道,“明台和清明……哎,我倒是没什么担心的,但……”她终归没好意思说下去。
顾清明听了这话却瞪圆了眼睛,明台笑嘻嘻地凑过去,“我早就告诉大姐了,大姐也没话说,清明你放心,我不会进小祠堂的。我哪里舍得你担心我呢?”
明台是救命恩人的儿子,明镜惯着他也早就成了习惯,因此他当初说喜欢顾清明的时候,她虽然没想到、不情愿,但后来也就认了——啧,说起来自己这个姐姐也真是没什么威严可讲了,弟弟们一个两个怎么都这样……难不成明家这处宅子这两年风水变了?
阿诚似乎有些为难,他低着头,过了好久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如大哥,更不敢比比干,只有一窍罢了。”
我这颗心只有一窍,也只够想一个人。
明台撇撇嘴,不甘示弱地对顾清明说道:“清明,别人说三心二意,但我就算是三颗心,也是一意想你,另一意为你。”
顾清明终于忍无可忍,腾地站了起来,“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第35章35
处理掉南田这个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因此明楼决定暂时收敛一点,不招摇生事,也告诫了两边的人手最近都安静一点儿,别到处折腾。
一时上海滩寂静无声,除了几个私人商业电台之外,侦听组什么都听不出来,连做手脚的余地都没了——夜莺也开始觉得寂寞了。
但纪律就是纪律,夜莺也没那么大胆子胡来——更何况她手上半个人都调动不了,能干嘛啊?还不就是老老实实等着?
梁仲春其间又走了两次货,阿诚陪着捞了一笔,其他的也没什么动静。就连汪曼春这种祸头子都实现了上班来下班走的规律动作,能不在76号多呆一分钟,她就绝不多呆——看着很令人欣慰,但实际上却又让人有些担心。
就在这种平静的惴惴不安之中,王天风从重庆带来了一封电报,同时黎叔也在未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悄然带着另一份命令回到上海。
重庆的要求很简单,‘调查毒蛇’。延安的命令则是‘如明楼叛变,杀’。
但王天风当然不可能直说自己是为了要做掉明楼才跑回上海的,所以他跟于曼丽和郭骑云都只是说:“上海最近虽然平静,但其实暗流涌动,我实在不放心你们。你们也不用担心,对外就说我是骑云的表叔,乡下的老宅起火烧光了,最近过来投奔你们,一起住两天,这就行了。”
于曼丽和郭骑云互相看了一眼,都知道这是假话,但也没敢多问,就权且答应了下来。他们并不知道明楼的身份,故而也自然不会想到王天风这词回来和明楼能有什么关系。
但顾清明和明台在去影楼看的时候,见到王天风之后却感觉到了不对劲。
程锦云最后两次出任务完全就是送死,虽然她早就暴露,迟早会出事,但这两次任务前后间距时间太短,完全不是一种要帮她解除危机的态度。不但不是,反而还可以说是甩包袱。但程锦云毕竟不是军统的人,因此军统对此本来也不会太关心。但无奈,程锦云最后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她代替的是于曼丽这一队人马。
明楼本来可以不调动于曼丽,但可惜他当时为了支开阿诚还是这么做了。这样一来自然重庆得到报告之后会起疑心——哪里这世上就有这么巧的事情,延安和重庆居然想到一起了?不但得到了一样的情报,甚至安排的行动都是一模一样的,唯一的不同伏击地点还仅仅相差了一公里?
‘心有灵犀一点通’也没你这么灵吧?更何况……没错,谁他妈的要跟延安那些泥腿子心有灵犀啊……戴局长在这样一番怒骂之后,自觉被戏耍了一番,愤然打发了王天风去解决问题——哦,就别提那个鬼丧钟计划了,连作战计划都没偷出来还丧什么丧?不过说到这里,戴局长冷静了一下,感觉明楼还是一枚好青年,毕竟不是每个人在偷计划不成之后,还能弄走特高课的科长,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铲除自己身边的危险人物,还在76号和日本人之间上点眼药。
虽然失败,但还可以接受。毕竟,就算有了那份作战计划,一旦失窃日本人也肯定会更改计划,到时候自己方面即使弄了个什么对应指南,日本人也未必会信。
谁都不傻,你能猜到我会改计划,我还能猜不到你有可能糊弄我吗?
顾清明和明台合计了一番,觉得王天风此来十分不对劲,就决定隐晦地提示一下——虽然明楼和阿诚未必没有察觉,但他们总还是要说了才能安心。所以王天风抵沪的第二天晚上,明台跟顾清明跟着明楼和阿诚挤进了明楼的书房。
“你们俩这是干嘛?”明楼虽然没什么正经事跟阿诚说,但好好的两个人的房间突然生生挤进来两个多余的人,任谁恐怕也不会太愉快。明台看看顾清明,然后理直气壮的说道:“我跟清明说好了,从今天开始他教我读拉丁文的书,我要跟大哥借几本。”
明楼嗤笑一声,“咱们小少爷什么时候开始那么勤学好问了?你别是打着问拉丁文的借口,想干什么坏事吧?”
阿诚清了清嗓子,示意‘差不多得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就别说人家了’。明楼瞥了阿诚一眼,觉得他很有道理,早点儿打发走这两个小魔王自己也好早点‘干什么坏事’,于是也不让明台说话,就赶紧跟着问了一句,“行行行,就算你是要好好学习了,那你说说,你要看什么书啊。我让阿诚给你找。”
“我要借《高卢战记》第一卷、《内|战记》还有《浮士德》。”明台回忆了一下顾清明告诉他的三本书。明楼一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听完前两本,神色就发生了轻微的改变。他看了看阿诚,阿诚微微颔首,笑着问顾清明道:“清明为什么还要《浮士德》呢?你喜欢德文?”明台根本就没学过德文,因此当然不可能是他要看。
“浮士德受魔鬼诱惑,追求他利用一切正途都未曾得到的荣誉、情感,最后又幡然悔悟,又痛觉前非。”顾清明淡淡地说道,“浪子回头,神魔两道,我一直想看看。”
他说的似是而非,但明楼和阿诚都似乎有所了悟。
《高卢战记》一共就有七卷,如果真是为了读书,为什么不干脆借走一套七卷,或者只是一本本的借?为什么偏偏要单独借了第一卷,又借与高卢战事完全无关的《凯撒战记》的另外一套书?正常为了读书而借阅的人会这么借吗?不成体系,也不完整,更谈不上由简到难。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两个小的根本就不是为了看书,而是意有所指。
《高卢战记》的第一卷讲的是日耳曼人进犯高卢,凯撒击败日耳曼人。《内|战记》则是说凯撒和庞培的内斗。一内一外,仿佛借古讽今。再加上顾清明说到‘浪子回头、神魔两道’这种跟《浮士德》似乎有关,又似乎关系不大的话,明楼便猜这两个小的八成儿是听说什么了。
“阿诚,你给找找。”明楼和颜悦色地嘱咐了阿诚一句,然后又对顾清明说道:“书都是好书,不过……怎么去了一趟影楼回来,就想起来好好看书了?”
明台想到顾清明之前嘱咐过自己,他们都还没有证据,也不知道大哥的身份到底是怎么回事,因此还是不要说太多,只是暗示一下就好。如果大哥真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身份,那八成儿会有所警觉,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毕竟王天风也算是军统高层,而且这回来又完全没隐藏身份,明楼今明两天就能知道。但如果完全不是他们所猜想的那样,那也没什么,只是借了三本书罢了,就算明楼有所疑虑也不过就是无从下手罢了。
左思右想,都是没什么太大破绽的好办法。
为了实现顾清明的这个想法,明台几乎是脱口而出,“清明说了,只要我能把这三本书都读下来,他就让我搬进他房间去!”——不得不说,危急关头,人的第一反应很能体现人内心深处的躁动和欲求。毫不掩饰,臭不要脸。
明楼都不禁目瞪口呆,阿诚则更是直接吓得手里的书都飞出去了。
等回过神来,明楼非常遗憾地看看明台,然后贴心地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子,接过阿诚捡回来的书递给了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明台啊,你读完这三本书能不能……搬家,我不知道。但是……今晚这三本书,恐怕不是让你用来读的了。”
“那是干嘛的?”明台眨眨眼,表示非常困惑。
阿诚没忍住,吐槽了一句,“是让清明用来打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东主好想在这里打完结……以后要是开新坑还是开傻白甜杰克苏好了……
《浮士德》那段客官们要是有研究过的求别打脸,东主只是为了情节让小顾说这么没深度的话,是东主的锅
感谢风继续吹的地雷,么么哒
第36章36
当夜莺监听到一个电波,并发现其内容是‘明楼叛国,杀’的时候,她坚信这个如果不是不明真相的抗日散兵游勇,就是对明楼颇多误解的重庆方面。所以她把这份电文内容写成了一个小纸条,直接在走廊上遇见阿诚的时候塞给了他。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阿诚攥着这个小纸条走进明楼的办公室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脸微笑的汪曼春和满脸假笑的明楼——明楼虽然站在办公桌前倚着桌子,但这两个人倒是保持着安全距离,只是他们脸上当时那种心照不宣的表情实在是太诡异了。阿诚还没来得及考虑这是怎么回事。就听汪曼春非常‘善解人意’地对明楼说道:“师哥,那我先走了。侦听组侦听到什么我再来报告。”说罢就出去了,出去的时候却还不忘‘贴心’地关上了门。
“阿诚,汪处长刚才跟我说,她路过侦听组的时候看见你跟那位朱组长手拉着手说悄悄话呢。你们俩很熟?”明楼怪腔怪调的。阿诚腹诽,我们俩熟不熟你还不知道吗?他这么想着,但只以为明楼是防着有人监听这间办公室,便说道:“见过几次而已。不过汪处长恐怕是看错了,朱组长只是见我路过,就顺便跟我说了最近异常的平静,希望我替她和整个侦听组说几句话,别让长官们以为是他们玩忽懈怠。当时我们面对面站着,如果汪处长是从我们的背后看见的……难免有些误会。”
阿诚一边说,一边将夜莺塞给他的小纸条交给了明楼,一本正经地说道:“先生别误会才好。”
明楼看了看那张小纸条,然后找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根来点燃了小纸条。完事又转过身来笑着看着阿诚,俯身过去靠近他,“阿诚怕我误会什么呢?”
你如果没误会,干什么这么怪腔怪调的……阿诚虽然没好意思在办公室这么严肃的地方说出这种话来,但脸上的表情还是明确的表达了这个意思。明楼笑着看了看左右,贴了上去,大腿微微抬了一下,似有意若无意地磨蹭着阿诚的大腿。阿诚羞得满脸通红,想要退后但又被明楼死死抓着胳膊动弹不得,只能低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放开!”
明楼笑着说道:“除了你我,这里哪里还有别人呢?再说,就算是外头那些人,要进来也都是药敲门的。我这里,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有那个本事不敲门就直接进来。”说着,手上也益发放肆起来,竟一手便顺着他的胳膊一路往上,一直‘爬’到了阿诚的脖子上,轻轻摩擦着,“你这不是都知道吗?还是说,你担心汪曼春去而复返?”明楼笑眯眯地略低下头,用额头蹭了蹭阿诚的脸颊,“我的阿诚难道是嫉妒汪曼春吗?”
明楼希望阿诚说是,这样他就可以觉得自己以前因为阿诚而产生的所有嫉妒,都可以得到回应。
阿诚虽然不知道明楼这种无聊的愿望,但想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说道:“我干嘛跟汪处长过不去?我只是过来跟先生说事情而已,先生别想太多了。”说完,用力把明楼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扒拉了下来,又用力踩了明楼一脚。然后便笑着退了出去。
明楼虽然被暴力相待,但还是保持微笑直到下班回家发现王天风正以‘郭骑云的表叔’的身份,坐在明公馆的客厅里。
顾清明见刚回家的明楼和阿诚愣在那儿不知如何反应,就立刻‘介绍’道:“明大哥、阿诚哥,这位是我当初在学校的时候的老师,王天风老师。他身体不好,现在致休了。”
明楼和阿诚互相看了一眼,明楼明显露出了一个不加掩饰地冷笑,“清明啊,不是我说你,虽然说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老师也分好老师坏老师,如果真是良师益友,那就算带回家来养病也没什么。但如果不过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缺德玩意,那大可不必如此毕恭毕敬。”
阿诚清了清嗓子,大概是真的想要让明楼稍微收敛一点那种教科书式‘相爱相杀’,“原来是王老师,对不起,今天上班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先生心情不太好。请您见谅。”
明楼非常不满地瞪了阿诚一眼,明镜本来想说‘你对客人这么没礼貌,还敢瞪阿诚?’。但想了想明楼和阿诚的关系到底还不算是能公开的,而且王天风身份目前也还是存疑,明镜也就没好多说,只是在王天风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翻了明楼一眼,“阿诚啊,你快点把东西放下,累了一天了都。”
王天风是什么人?粘了毛比猴儿都精的主儿,他当然听得出来明镜这样的话不像是在吩咐仆人,但想想,似乎也的确听说过明镜把阿诚当成自己家弟弟的事……这样想,好像也不是十分可疑。但王天风出于谨慎和一种直觉,还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阿诚虽然觉得明镜最好别在王天风面前显得太亲近,但如果贸然反对或者表现得过于恭敬生疏的话,又怕王天风反而察觉到什么。便只是把手上的公文包和自己还有明楼二人的大衣都交给了仆人,然后借口说要去帮明楼泡茶就离开了——这个王天风倒是没觉得奇怪,他从认识明楼的时候起,明楼就从来都不自己泡茶,也从来不让阿诚以外的人给他泡茶。就好像除了阿诚泡的茶之外,别人泡的都是泔水一样。
明楼看了看阿诚,不太乐意似的,仿佛是觉得自己的台词被别人说了,只不过因为说话的是明镜,所以他也没办法反驳。
明台却是故意找事,就有意借着阿诚刚才替明楼找的借口问道:“大哥今天在办公室遇到什么事了?心情这么不好,居然对第一次见面的人都态度这么恶劣。”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并没什么,但却明明白白代表了明台的疑心。这很明显,明楼不是无知村夫随时随地都可以不顾脸面的撒泼耍赖。但他居然真的这么做了,那就说明要么是心情真的糟糕透顶,要么就说明明楼和王天风早就认识。而且更令人怀疑的是,当初王天风在军校那一次提及明楼的时候,口吻似乎也是熟悉的。
“所以,王老师来上海到底是有什么事?”明楼脸色不善,压根也没打算回答明台的问话。顾清明虽然心里也有类似的疑问,但他的目光在两边之间转了一圈,就还是克制住了。
王天风看了看明楼,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刚才清明也说了,我身体不好教不了学生了,所以就退休了。本来说回乡下养老算了,却没想到天干物燥,起了场大火,房子全烧没了,无可奈何只好过来投奔郭骑云。只是没想到这世道那么有趣,清明和骑云居然也是认识的。”
“身体不好吗?我看王先生倒是壮实得很,现在一个打四个应该可以说完全没问题吧?”明楼接过阿诚递过来的茶杯,挑衅地看了一眼王天风。王天风看不过去明楼那副死德性,于是就说道:“这位阿诚兄弟,能帮我也拿一杯茶吗?谢谢。”说着,就把自己的空杯子递了过去。
阿诚悄悄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打算接过来。
明楼却伸手拦住了,直接就把杯子塞给了站在一边的仆妇。王天风眉毛一挑,看看阿诚又看看明楼,“我是麻烦阿诚兄弟在做事,但明长官这是做什么呢?难道别人找阿诚兄弟做什么,都需要先找明长官同意?即使……即使不过就是这么一件倒茶的小事?”
他本来只是挑衅,并不是真的看出来什么。但明楼接下来的反应则有点耐人寻问了。
“我的阿诚,当然要先问过我了。”明楼得意洋洋地翘起了脚。
第37章37
“明台你疯了吗?王天风这种不相干的人怎么能带进家来?你忘了上次桂姨的事了吗?那还是过去认识的人呢,尚且变成那个样子被人收买了。你怎么能再让王天风这种不认识的人进家门?大姐好心,你也不知道劝一下吗?”明楼吃过晚饭,皮笑肉不笑的送走了王天风,然后就和阿诚一起拎着两个小的回了书房。
明镜当时虽然不怎么放心,但觉得阿诚至少应该是有分寸的,也就不说什么了。
明台显然也觉得阿诚是两个人中比较有分寸的那个,立刻就窜到了阿诚身后,拼命装可怜,“阿诚哥你看看大哥,王老师是清明的老师,那怎么能叫做不认识的人呢?再说了,我就觉得王先生是个挺正派的人,绝不可能是那种会被人收买的人。”说着还摇晃了一下阿诚的胳膊。
阿诚有点无奈地看了看明楼,“算了吧,那位王先生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会为蝇头小利所动的人。再说,人毕竟是大姐请回来的,你真要说也是说大姐吧?你又不敢……算了吧,这次就算了吧。”阿诚看了看明楼,也觉得自己那句‘你又不敢’有点儿打击对方的自尊心,就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安慰道:“大姐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不至于在王天风这种人身上出这种差错。当初的桂姨……旧日情分在那摆着,难免会有失察。但这种第一次见面的人,是不至于的。再说了,他也不过就是在客厅稍微坐了坐,哪里有机会放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呢?”
阿诚竭力保持着‘我真的不认识王天风’的假象。
“对王天风这种贼眉鼠眼的人,你必须得时时刻刻都提防着,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某个你注意不到的阴暗角落,做什么不干不净的手脚?阿诚啊,你说你都跟了我那么长时间了,你怎么就还是对这种人没有最基本的戒备呢?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王天风……这种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必须离得远远的。”明楼一脸的义愤填膺,似乎王天风真的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明台虽然当时跟王天风不太对付,但再怎么说也算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而且后来回想起来,王天风也没干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因此更不愿意明楼这么骂他,“大哥,你这么说就不公道了。我看王老师就还是个好人嘛。再说了,人不是第一眼看出来的,是相处出来的,我……清明跟王先生相处过那么久,他都觉得王先生没什么问题了,那还能有什么啊?大哥,要我说你就是在日本人那边呆的时间太长了,疑心病太重。连王先生这种人都会怀疑。你怀疑他,那还有没有你能信任的人啊。”
他连珠炮似的说了这么一大串,阿诚简直怀疑他有没有喘过气。
明楼颇有些疑心似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问道:“他是清明的老师,清明到现在都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反倒是义愤填膺,搞得好像我骂的是你的老师一样。明台,你该不会也认识王天风,却没告诉我们吧?那你是在哪儿认识的呢?无论是中学还是后来,你可都是从来没跟清明呆在一起过啊。”
明台一时语塞,他还不确定明楼的身份,所以为了保护王天风,他当然没办法说出来王天风的真实身份,更没办法解释二人之间的关系。明台转过头看看清明,然后一把拉过顾清明,“清明,你不是很相信王先生吗?这些,不也都是你跟我说的吗?你当初跟我说,王先生没做过什么坏事,虽然不算绝对正义,但也没什么大毛病。是吧?”
顾清明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似的看了看明台,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但也许是为了保护王天风,他还是说道:“王老师不是坏人,明大哥可以放心的。”
明楼本来还很生气,这会儿却突然悠哉悠哉地翘起脚来。阿诚虽然不知道明楼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但他却知道王天风一事的始末,也自然知道明台和顾清明刚才的这一问一答都是假话。因此倒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明台突然变了脸色。
自己的相好的要保护老师也就算了,这种情理之中的事,顾清明这种胸怀宽广的人自然不会不赞同。但你为了帮你老师,自己说他好话也就算了,居然还强拗说这些好话都是顾清明说的,甚至还压着顾清明非得让他说一句‘对对对,这个人好得不得了,我良心担保’。你这是保护自己老师呢,还是保护自己的老相好呢?顾清明没当场翻脸算是识大体、顾大局,算是宽容得很了,但如果你让他连变脸都不许,那就是强人所难,太不讲情理了。
反正你感受一下吧,如果你情人这么对你,你是不是当时就得让他沉尸黄浦江?
阿诚看了看明楼,点点头,那是肯定会沉尸黄浦江的。不过他想了想,觉得这小两口的事还是得放他们回去自己解决,他们俩个大的完全没必要在这里头瞎掺和。而且……阿诚也觉得有必要赶紧让他们回去,免得明楼一骂起王天风来收不住,到时候让明台他们看出来什么不妥。
“算了吧,大哥,清明都这么说了,我看王先生肯定不会是坏人。再说了,来都来了,大不了回头安排人检查一下,以后再见面就到外面去吃饭,或者就去骑云和曼丽的影楼。不让他进明公馆不也就得了吗?”阿诚觉得自己是息事宁人,殊不知在明楼眼里那就是煽风点火、干柴|烈火上浇了一桶油。他也没想到,明台此时会如此积极地附和了一句,“就是说,阿诚哥都觉得王先生不是那种肮脏龌龊的小人,大哥,你不能连阿诚哥都不相信吧?”
这么一说那就是把明楼给架起来了,他如果再骂王天风那就是不信任阿诚,但同时这话又似乎是在说阿诚对王天风如何如何信任,倒让明楼更是恼火。只是接下来的话,他也知道当着这两个小的的面是没办法多说的,于是便说道:“你们俩个都出去。我有话要跟阿诚说。”他看了看神色一直有异的顾清明,非常恶意地补了一句,“明台,你这么急着给王天风说话……刚才说你才是他学生是我说错了,你其实应该是他的旧爱才对吧?出去!”
你给我找不痛快,我就让你也高兴不了——这就是明楼一贯的‘君子报仇,分秒必争’的优良传统。
明台一听这话也是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劲了,慌忙就去看顾清明的脸色。顾清明此时大概脸上也有些撑不住了,勉强维持着礼貌跟明楼二人告别之后,甩手就走了,看也没再看明台一眼。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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