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坐缆车?”
“现在就是想坐,也没法坐啊。”我很无畏,觉得什么困难都打不倒我,肉体的一点点小痛苦算得了什么。
“要不你坐竹轿?”文婧还是不放松。
“真的没关系,我可以走下去。人生总会有些困难,但我们总不能因为困难,就错过沿途的风景吧。”
文婧扶着登山杖,整个身材弯成九十度,她的背包鼓得高高的。“你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我们也是去爬山,比赛谁第一个爬到山顶的凉亭?”
“我怎么会不记得,那一次你第一个爬上去的,还得了个小红旗。”
“是啊,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变了,我也变了,”文婧眺望远方,“我想不到会在黄山遇到你。”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好多时候想不到才更有趣,也更值得期待。”
我们出发了。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两个人做伴,再难走的路似乎也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我们谈得最多的是中学时候的故事,讲起了班主任,讲起了朱春花,讲起了一切美好的和不美好的事情,回忆大多数时候会有种魔力,就好像数码相机的美颜功能,回忆里的一切总会带上层朦胧的光,温暖、甜美,幸福而怅惘。
我几乎忘了去追问她和皮特在光明顶发生的事情,我也没打算去问。无论马龙珠派皮特去做了什么,也不管皮特与文婧说了什么,此时此刻,就在我跟史文婧并排走在山间的石阶上的时候,我固执地认为,所有的波折,或许都是为了成全我们的此地此时此刻。只要能够修成正果,吃再多苦又算什么。
在山间走路,起起伏伏,风景变幻,但我好像都没有注意到,我只是竖着耳朵,仔细去听史文婧说的每句话。然后,调动我的全部智慧,去与她聊天,逗她开心。
飞来石到了。
“就是《红楼梦》里那个?”我问。
“我来黄山,最想看的地方就是这里。”史文婧站在飞来石旁边,摸着石头,“因为它没有过去,从天而降,一飞来就落到这么个险要的地方,真是天大的运气。”我点点头,仔细听她说话,不去看旁边的云雾深渊。
“好运气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努力。”我开始当兼职心理咨询师。
“努力?这么多年我没努力吗?我努力学习,从小就品学兼优,我努力考大学,本科没考好我就继续努力,考雅思,争取出国,出了国我继续努力,学习上我不输别人,我还兼职,去打工,给家里减轻负担,我回到国内继续努力——努力找工作,努力赚钱。可现在呢,我得到了什么?年华老去,憔悴不堪,人家有的房子、车子、孩子我一样也没有,我觉得我等不了了,可我又怎么甘心?”
“你可以等,而且你也没必要急,”我紧靠着飞来石,“你应该多往好的方面想,你身体健康,长相也不差,工作稳定,只要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会有成绩也会找到幸福。”
“幸福?别跟我提什么幸福,我有什么幸福呢?在这座城市里,我有什么可以依靠的?每天就是上班下班。我总是介绍很多人去国外留学,帮他们申请这个申请那个;我总是要告诉那些充满渴求的高中生和他们的家长,出国好,上了国外的高校就能有希望。但真的是这样吗?我每天上班就是在不停地说,下了班,回到家,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话,房子不大,却静得可怕,我的委屈跟谁说去?”
我一把拉住史文婧的手,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说:“你跟我说,跟我说什么都可以,开心的,不开心的,哪怕你骂我几句,我也是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史文婧愣住了,喃喃自语,“这世界上,只要心甘情愿,什么事都可以做成。”一大队旅行团的人上来了,小小的飞来石周边突然挤满了人。风很大,我想拉史文婧下去。但她不肯,说要再看看这里的风景,她说一辈子可能只来一次,以后再也不会来了。我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你会一直等我?”史文婧突然问。
我想都没想,却万分笃定:“会。”
她跃上来,搂住我的脖子,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为什么哭?我不知道。可能女人就是种爱哭的动物,为了洗刷过去的不幸,为了迎接未来的幸福?站在飞来石边上,此时此刻,我幸福得简直冒了泡。
“做我女朋友好吗?我们结婚好吗?”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也许只有在这天地初始宇宙洪荒才能孕育出来的一颗大石头面前,我才酝酿得出如此的浪漫。
史文婧把头从我肩膀上拔出来,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一脸的泪痕,但反倒有种梨花带雨的风情。“你不会变?不管我做什么,不管我怎么选择,你都不会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