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醒河央作者:中秋
第23节
默默承受住几乎将自己的挣扎瞬间压制下来的力量,刚刚平息的衣角又疯狂地扬起,只不过这次它飞扬的力量不是来自阿尔尼斯,而是一步步接近的阿娜希迦。
阿尔尼斯的唇,无声地开合默念,一片白光自他身上水泻般散开,忽然打散束缚在他身体的气流,随即朝着阿娜希迦站立的地方疾射而去。
却在离她一步之遥倏地停了下来,锐利刺目的白光,源源不断地从阿尔尼斯周身翻腾而出,浪潮般包围在阿娜希迦周围,却又似碰上一堵无形的墙壁,眼睁睁看着她微笑而立,始终隔着那么一点点距离,无法继续推进。
“不如告诉我,另一个藏在底比斯的神选之人是谁……”她再次踏进一步,由她脚下喷涌而出的一团气雾辐射状散射开来,瞬间将四周白光吞噬得干干净净。“也许你们俩个合力,还有一丁点和我对抗的希望。”
“阿尔尼斯不知您在说什么?”猝不及防,周身的白光刹那暗下,随之脚步不稳地朝后退了半步,脸上的血色在驱动意念时褪去大半,胸口微微起伏。
“你骗人的本事,可比你拥有的异能差太多了。自以为隐藏地很好,我就不知道了吗?既然不想让人发现,就要用心藏得更深些,躲在阴暗的角落永远不要出来。”气浪,由激烈到缓和,宛若一群将猎物困在包围圈中又不急于捕杀的野兽,极有耐心地在阿尔尼斯的周围若有似无地缠绕,盘旋,却也没有近一步伤害他。
瞥了一眼周围,轻轻笑起。自从与这位死神见面以来,阿尔尼斯第一次无所顾忌地笑出来,有丝少见的冷傲笑容。“您是阿努比斯神,除了冥王奥西里斯以外,您是最了解黑暗的人,被您发现只是迟早的事情。”
“是谁?”阿娜希迦眼底红色的光芒亮得更盛。
“神,恐怕您早就有答案了,何必问我。”
“从你嘴里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应该很好听,是不是?毕竟你保护她那么久,为她苦守这个秘密多年。”又在一瞬间,束缚在阿尔尼斯四周的气流消失得干净彻底,不留丝毫痕迹,连同他的袍角重又缓缓地垂下。
敛眼,不语。
“果然啊,真搞不懂,兄妹两个居然都是神选之人,神界那些自负狂妄的笨蛋到底是怎么想的?”猜得分毫不差,果然是那位张狂倔傲的女王,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唯独好奇她深藏不露的力量,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好吧,你们两人一起合力来试一试阻止我,我到很想看看你们的本事。”
窗外侍女的嬉笑声,又重新回到了这间被死寂笼罩了一段时间的房间,侧目。“神,王的力量与我的并不同。”
“噢?不一样……曾听说神仆分两种,一者为守护,二者为毁灭。”朝着他的方向轻点下巴,挑眉。“毫无疑问你是守护者,如果图萨西塔和你不同,那她就是替神焚天灭地讨伐世间的毁灭者。”
阿尔尼斯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俊美夺目的跋扈。
“我突然很期待欣赏图萨西塔将这个美丽的国家,变成一片血红焦土的破坏力。”似乎发现了有趣的事情,阿娜希迦踱着悠悠然的步子朝桌子走去,脸上带着兴奋的快乐。
“您不会看见的。”
脚步陡然一顿,蹙眉。忽尔,转身,朝房中脸色发白的阿尔尼斯看去。“你封印了她!?阿尔尼斯,封印毁灭者是藐视神权的大罪,你好大的胆子。”
“众神选择神仆,一次只会选择一人,不是守护者,就是毁灭者。然而我却与王同世而生,难道这不意味着神想修正某些失误吗?”
刚才还对这位俊美大祭司的无畏有了一点佩服,现在又被他的无知彻底抹杀了耐心。“你凭什么说她的存在是一个失误,弄不好你才是那群笨蛋一失手的错误。”
他转动指尖,在空气里随着浮香划出一个圈,目光低垂。“我了解自己的妹妹,她不可能是毁灭者。”
“她知道自己被你封印了吗?”话峰一转,疑惑。
“当然。”
“她愿意?”微微吃惊,毁灭者的能量远在守护者之上,图萨西塔居然甘愿让人封印自己足以征服这个世界的强大力量,为什么?
皱眉,阿尔尼斯能感受到这位死神的怨念太深,以至于她偏执地想将一切都推进毁灭与死亡。“为什么不愿意?难道看着自己亲手将一个国家和千万生灵全部毁灭会很快乐?”
冷哼,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顺着酒香深深吸气,腔调又变回了懒洋洋的无所谓。“没尝试过,怎么知道不快乐?她可是灭世的毁灭者,她的能力远在你之上,说不定还能与现在的我打个平手。真可惜,如果有她相助,恐怕我都不需要出手了。”
“我的神,言归正传,您能放弃您的计划吗?”
“不能。”
朝她微微颔首,脸色凝重。“阿尔尼斯先回去了。”
摆手,自顾自地喝酒,眼角瞥见阿尔尼斯不带丝毫犹豫地转身大步离开,那仓促的背影有些僵硬。
一仰头将酒倒进喉咙,握着空杯在手中把玩,目光轻轻扫向杯身,金色的杯子在她专注的视线下片刻间碎裂瓦解,只留几颗宝石是完整的,失去依托跌落到地上,在光滑的地面径自一路翻滚撞上墙角才停下。
扬眉,似有若无的笑在眼角散开,冷冷的,像她眼底那圈色泽正艳的红光。
★★★★★★★★★
夏天的沙漠,宛若是从地狱深处窜出的烈火,将空气变成热油浇遍每一个沙粒,这把火张狂放肆地焚烧着地面,滚滚热浪下,沙漠里的人与动物都显出极度的疲惫。
站在马边,看着侍卫拿着水桶给马喂水,图萨西塔拉下斗篷的风帽,迎着刺目的阳光朝底比斯的方向远远眺望。
“王。”随行的将军在身后轻唤,他是负责这支五百人近卫军的将领,也是杜拜弗信任的人。
回头,接过他递上的水袋,拔掉塞子喝了一口,清凉的水滋润着干燥的喉咙。忽尔,想起那个小姑娘准备的花茶,淡淡的香气,宛若她的笑容,世事无争的恬静。“我们出发十天了,食物和水没有问题吧?”
“粮草都没有问题,水也很充足。”图萨西塔命令轻装简行,他们五百人只带够了二十天的粮食和水,没有多带一天的食物,就连马吃的干草也是按天分配,所以他们必须按时回到底比斯。
将水袋交给他,边走边说:“休息一个沙漏时出发。”
“是。”年轻将军行礼,转身向原地休息的军队走去。
图萨西塔走到一处沙丘边坐下,拉起风帽遮住头顶随时随地似乎都要暴烈的太阳,靠着晒得发烫的沙丘,轻轻闭上眼。
滚滚热风从身边咆哮着吹过,几缕发丝滑出斗篷飞舞在半空,柔韧而不羁的美……热浪卷着沙粒断断续续撞在身上,眼帘微启,望着食指上那枚在无垠阳光里依旧沉默而精美的戒指,视线揉合了烈日的光芒一同打磨着戒面上精美却无人认识的铭文……心跳转瞬一顿,呼吸有些发闷。
“我想留在底比斯,我想留在……你的身边,图萨西塔。”
蓦地,倏忽明灭的眸色悄然一亮,嘴角也跟着扬了几分,听见胸腔里传来的跳动声又变得平稳规律,图萨西塔向后一靠,将瞳仁深处斑斓锋利的金丝悄无声息地藏在合上的眼帘后面。
☆、第五十三章
半开的窗户透进晨曦第一缕光芒,窗旁的书架上摆放着新鲜的莲花,清淡的幽香缠着飞扬的白色窗帘,妖娆妩媚地占据了清晨的气息。
镜前的桌上放着一把骨梳,细密的梳齿在光线的偏移间泛着油亮的光泽,香料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椅背上随意地搭着一条轻盈的长裙,伴随无声流转的微风轻轻荡漾着……
宁静如水的清晨,空无一人的房间。
当稀薄的星辰还在黎明的天边恋恋不舍地徘徊时,乌纳斯扣响了阿蒙宫的大门,他带着那么一点点古怪的神色出现在夏月白的面前。
他没有说太多,也无须说什么,从他投来的目光中已经可以辨出些许疑惑的意味,只是被这聪明男子用他一如既往的随意笑容刻意掩盖了。
走出阿蒙宫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这座沐浴着火光的巍峨宫殿,夏月白眉头愁蹙地坐上出宫的马车,借由清晨浅灰的天色和寂静作为掩护,这支队伍迅捷而安静地离开了王宫。
到了尼罗河边才发现还有另一队人马已经在此等候他们,借着天空渐渐明亮起来的光芒看清那人是哈木法,是替夏月白管理着一千名近卫军的将军。
其实他们并未见过几面,只在走廊里遇到过几次,他总是面无表情地礼貌行礼,如果不说,真难看出他就是图萨西塔委任来保护自己的人。
听佩妮说,哈木法就是那天在狩猎场被她胁迫去找图萨西塔的军官,居然由他来保护夏月白的安全,真不知图萨西塔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还是斟酌后的精心安排。
哈木法来到马车旁,朝着小窗里的人颔首,夏月白微微一笑,他照旧话很少,今天更是沉默地令人沉闷。他走回乌纳斯的身旁,两人小声交谈几句,乌纳斯朝车夫做了一个上船的手势,车夫扬鞭大力吆喝着四匹健壮的棕马踏上架在船边的栅板。
夏月白只觉得身下一阵颠簸,身体随着车子向后倾斜了些,听着厚实的栅板在车轮的碾压下发出让人担心的吱呀声,浑浊的河浪从板下翻滚而过,连人带马车一眨眼已经登上了宽阔的甲板。
听见后面陆续上来很多人,夏月白打开车门走上甲板。
“月白,河上风大去船舱吧。”乌纳斯来到她身旁,目光示意佩妮带她去船舱。
“我们为什么要去帝王谷?”这问题阿尔尼斯已经回答过她,可她不太相信,不知为何。
微笑,回头朝船舷看去,哈木法正指挥其他人登上另一艘船,收回目光。“殿下并没有告诉我理由,只让我将你安全送到帝王谷,我还以为你能给我答案呢。”
皱眉,目光剔透地审视他,企图在他从容的神色里找出一些隐藏的异样,然而,他看上去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说帝王谷能保护我,那里比王宫安全。”
轻挑眉头,眼神闪烁。“既然殿下这样说,那一定有道理,殿下已经命人收拾出一座神庙让你住,你就在那里安心等王回来。”
叹息,被汹涌的河浪声淹没了,无奈地笑笑,朝船舱缓缓走去,夏月白太过专注于乱如细麻的心思,以至于没有发现身后一双目光闪烁的眼,静静尾随直至她消失在舱门。
“哈木法。”见夏月白走进船舱,乌纳斯喊了一声。
“乌纳斯大人。”
“帝王谷那边安排好了吗?”
“昨夜接到您的命令,我已经命人先去帝王谷做好准备,殿下为夏小姐准备的住处已经被密切监视包围,途中也全部安排好了,请大人放心。”突然接到护送夏月白离开王宫的命令,他很意外。要说底比斯最安全的地方非王宫莫数,如果夏月白真有危险,那就应该待在固若金汤的王宫里,以帝王谷的军队力量,绝对不足以和铜墙铁壁般的王宫相媲美。
耳边响起扬帆起锚的号声,三张巨帆几乎同时顺着桅杆伸上天空,呼啸的河风瞬间涨满船帆,一股巨力带动船身驶向波涛汹涌的河心。
踱到船舷旁,看着在晨雾中逐渐变得有些模糊的底比斯,他轻轻对身后的人开口。“这次容不得出一丁点差错。”
“是。”皱眉瞧了一眼乌纳斯的侧脸,这个总是扬着戏谑笑容显得不太正经的年轻男人,此时却是一脸凝重阴郁的表情,哈木法不由得心底暗自一紧,为了这个“容不得出一丁点差错”的任务捏了一把汗。
阿尔尼斯没有讲明为什么要送夏月白去帝王谷,他不说,乌纳斯也能猜到一些……监视赫梯人和阿娜希迦,塞布隆曾经提及阿娜希迦来埃及的目的似乎与某个人有关……阿娜希迦与夏月白的谈话,种种迹象都透露出一些不太引人注意的线索,这些线索的关键词都涉及到一个人的名字……阿娜希迦。
而另一个看似躲在云雾后面不易捕捉的线索,乌纳斯隐约觉得可能就在夏月白的身上。至于她到底怎么和阿娜希迦扯上关系,他还只能停留在猜测的阶段。
也许这个答案,不知道要比知道更好。
★★★★★★★★★
一路上很安静,不光平时话多到让人耳朵痛的乌纳斯几乎一言不发,几百人的队伍在帝王谷蜿蜒狭长的沙土路面行进的动静,也显得极其静谧。
三三两两貌似是结伴在帝王谷找活干的平民从队伍边经过,对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有些好奇,他们停下脚步站在道边投来十足好奇的打量目光。
温度逐渐上升,毫无遮挡的道路在颠簸中好像没有尽头,透过小窗观察着路边的景色,起伏的山丘上岩石|裸|露在炽热的阳光下,有些岩体明显被开采过,光滑的切割面就像被刀削斧劈般整齐,古埃及人处理坚硬石头的工艺技术,早在吉萨高原的金字塔和那些数不胜数的精美建筑就得到了证实。大大小小的碎石沿着山坡滚落四处,偶尔能看见稀稀拉拉的荒草围着几棵棕榈树,在这炽热的盛夏里撑起一片珍贵的阴凉。
对于这片埋葬着古埃及诸多法老的圣地,除了敬畏好奇以外,夏月白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情绪……排斥,本能的不太喜欢这里。
能看见前方不远处有条小路,说它小,只是相对于现在的路面而言。
夹在两侧山谷中间的小道,因着矗立的山谷挡住了阳光,看起来还算阴凉。
进入谷间小路,路边蹲着一些衣着破旧的平民,看来是在帝王谷没有找到工作在此休息,有蹲在路边垂头丧气地叹息,有坐在石头上喝水,有人干脆躺在地上睡觉,听见马车靠近的声音,他们不约而同朝这边看过来。
“月白,关上窗子。”乌纳斯不知何时策马走来,轻轻说道。
这样的气温,密闭的车厢很闷热,这扇小窗户成了唯一透气的地方,随着拉上窗户,车内空气顿时流通变缓,不大的车厢像只被太阳捧在手心里不断晃动的蒸笼。
头隐隐作痛,也许是因为坐在闷热的车厢里,深吸口气。“佩妮,有水吗?”
“小姐,给。”佩妮从身旁的木箱里拿出水袋,递上。
伸手刚要接,一声尖锐的哨音打断了夏月白的动作,转头朝紧闭的窗户看去,透进窗缝的亮光里人影摇来晃去,随后听见一直整齐的马蹄声突然混乱起来,宛若一滴水惊炸了一锅滚油。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吵,前前后后有马匹跑动而过,继而又能感觉更多的人在车外不断聚拢,长剑出鞘的金属声透过紧闭的窗户传进来显得有些暗哑,马车没有停,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怎么了?”拉开小窗,探头朝外看去,发现车旁围着着许多骑兵,他们听见声音朝她投来一瞥,继而又快速将注意力放到四周,无人回答。
乌纳斯在离她不到五米的地方,回头对她喊道:“关上窗,别说话。”
蹙眉,视线从窗外骑手严阵以待的脸庞上一扫而过,这些年轻战士矫健而沉默的神色里,隐隐流露出临阵以待的紧迫,循着他们的视线朝四周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因为被侍卫层层的身影阻挡了视线。
“嗖!”突如其来一道暗光,伴随着一声凄历的哀叫,车夫胸口中箭从车上摔落在地,激起一捧沙土扬在四下安静得不太正常的空间里。
陡然一惊,尖叫没来得及从僵硬的喉咙里窜出来,就听见右侧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陌生嗓音。
“乌纳斯,留下车里的女人,我让你们死得好看一点。”
握紧手里的缰绳,视线从车夫身上还在向外涌出鲜血的伤口移开,乌纳斯朝山坡处那个顶着阳光悠然坐在马背上的高大人影扫了一眼。
静。
除了风在穿越山谷时被狭窄的地形挤压出一种怪诡的呼啸声,以及烈日下马匹喘息的声音,周遭的气氛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乌纳斯抬手轻招,一名骑手翻身下马快速补上车夫的空缺,抖绳呵马继续前进。听见车轮重又响起,他朝山坡斜睨,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闪烁着明锐的光,深棕色发丝下那束目光带着耀眼的挑衅。
挑眉,塞布隆扬起嘴角,沉默地看着山谷里的队伍继续有条不紊地前进,埃及骑手提在手中的剑反射着锋利的刺目阳光,他们坐在马上的身躯虽是纹丝不动,你却能从他们手臂绷紧的肌肉线条,看出他们已经做好了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哈木法朝身旁的属下悄悄打了几个手势,几个属下立即放慢速度任由其他人超过自己,而他们则不着痕迹地从队伍的最前落到末梢。
抬手,指尖轻敲黑色的剑柄,塞布隆盯着缓缓前进的马车,左右转了转颈子,颈骨发出干脆利落的摩擦声。
“动手。”低沉干脆的下令,身旁副官举手一挥,顿时两侧山谷传出箭雨划破风声的尖啸。
伴随着冷箭从四周扑面而来,前进的队伍突然乱了,马车猛然加速,围在车旁的骑手被道路的宽度限制,只能在马车前后紧密跟随,而无法与之并行。
这让埋伏在山谷上方的箭手有机可趁,几乎一阵乱箭,顶替车夫的侍卫中箭跌落,无人操纵的马车在狭窄的山道里继续狂奔,全凭拉动马车的马匹以一种无拘无束的状态自由飞驰,它们只管往前跑,而没有顾及身后的车子无法像它们那样灵活的避让突出的石头和坑洼的路面。
马车在狭窄的道路上剧烈地颠簸,飞转的车轮撞击在崎岖的路面,被突起的石块顶得一歪,车身微微倾斜磨擦着石壁发出痛苦的呻|吟。
夏月白撑着车架,拉起倒在地上的佩妮,两人极其艰难地在这样摇晃得快要架散的狭小空间稳住身体,车里的行李洒落的到处都是,踢开滚到脚边的点心盒,夏月白勉强抓住车窗边缘,拉开窗户的瞬间,一只箭不偏不依正好从外面飞进来,从她脸前划过,直直没入两人中间的木板。
箭翎轻颤,溢出低沉的声音。
“小、小姐!”吓得脸色发青,佩妮看着扎在木板上的箭,结结巴巴地开口。
眼疾手快地关上窗,夏月白贴着车壁滑坐在地上,吓得呼吸一滞。
遇袭,人生中的第一次。
作为一个21世纪的大好青年,偷袭这种高端又高危的事情,绝对与她这种平凡的小老百姓无缘,除去在影视作品里见过类似中了埋伏被敌人困住逃生的场面,她压根没想过这样一幕会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
但是,真实发生的感受,却与坐在电视机前心情紧张地担忧主角的命运是两码事……
现在,在密稠箭雨里逃生的是她。
这些突然出现的袭击者是谁,夏月白还没时间弄明白,就顶着铺天盖地的箭光奔逃在这座闻名遐迩的帝王谷。
“带她去开阔的地方,快!”混乱中隐约传来乌纳斯的喊声,随之感觉车头一震,听见车前传来有人驾驶的声音,一定又有人接管了这辆在疾速飞驰中快要散架的马车。
“不要伤了车里的人。”坐在马上对身旁的人丢下一句话后,塞布隆率领众人冲下山谷。
“哈木法,你保护月白先冲出去,带她去神庙!”勒转马头随即一个旋身,乌纳斯与疾驰的队伍擦身而过,逆行朝着追来的赫梯人迎去。
哈木法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自己的战士伤亡很大,这些偷袭者到目前为止却毫发未伤。这帮来路不明的家伙,选在山谷里围剿他们,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几乎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俨然将他们当成了一群闷在瓦罐里的老鼠。
“你们去帮乌纳斯大人,其余人和我走。”快速下达命令,左侧一队骑兵掉转马头,紧随乌纳斯的方向追去。
与赫梯骑手错身而过时剑锋由下至上一挑,骑手的脸被乌纳斯的剑割开一道深口,一命呜呼栽下马背。剑未收回,反手一挥,后面赫梯人的脖子出现一条平整的切口,眨眼间切口突地断裂,一捧鲜血半月形喷向半空,他一张一合的口中不断涌出血水,随即一头从马鞍掉下。
两军汇聚的瞬间,乌纳斯单手持剑架住塞布隆对着他脖子砍下的剑,刹那间,手中的剑震得嗡嗡作响,手臂更是被震得一瞬痛麻,要不是咬牙硬挺着,他差一点握不住剑。
这个身材比普通男人高出许多的赫梯怪物,果然力气大的惊人,刚才那一下,让乌纳斯结结实实地领教了什么叫做蛮力。
“原来月白就是阿娜希迦要找的人。”勒马,气息微喘,盯着同样掉转马头朝自己看来的塞布隆。
讥讽一笑,声音却带着惋惜。“可惜,你知道晚了。”语罢,低呵一声朝乌纳斯冲过来。
汗珠顺着发梢滴下,拨了拨眼前的发丝,轻轻挑眉,微扬的嘴角浸透着张狂气焰。“晚不晚,你说了可不算。”
两人再次举剑相搏,只是瞬间,火星摩擦着锐利的剑锋四射开来,随着周围卷起蓬蓬张扬尘雾的厮杀声,这片平静的山谷在炙热的骄阳下刮起了一场出其不意的腥风。
★★★★★★★★★
哈木法骑马跑在队伍最后,时不时回头观察情况,整支队伍跑出山谷时,仍不见一个偷袭者追来,看来乌纳斯已经成功将他们拦截了。
只是,不知能拦多久。
刚才他在偷袭者动手前,已经派属下分成两路突围出去,有人回底比斯报信,有人去帝王谷调遣军队来支援,现在只能盼望支援部队快点赶来。
出了山谷视野一下就开阔了,骑兵变幻队型将马车重新包围其中,平坦的大道使得车速也得到了大幅提升,几百人快速飞驰于广袤的平原。
车外的厮杀声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奔驰如雷的马蹄声,坐在车中仍能清晰地感觉到大地被马蹄踏出的颤动。
“小姐,伤受了吗?”佩妮跪在一旁,拉过她的手臂来回打量。
摇头,眉头拧的死紧。“没有,你呢?”
“没事。小姐,那些人是谁?”
接着摇头,她也是一肚子疑惑。“不知道。”
在这样心惊胆颤到手脚冰冷,又被上下颠簸的马车折腾地发晕的时候,脑中不断回响着那个陌生男人用着生硬的埃及语说出的话……留下车里的女人……他口中的“女人”,无疑指的就是自己。
他为什么要抓她,夏月白甚至都不认识他。
理不出头绪,反被这浓雾般的形势逼得更慌。
佩妮竖着耳朵听了听,爬到窗边,推开一条小缝朝外窥视着。“小姐,没看见乌纳斯大人,大人会有危险吗?”
想开口,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哈木法呢?”
佩妮又从窗缝张望了一番。“好像在队伍后面。”
蹙眉,不语。依据眼下的情况,就算到达神庙又能怎么样?能安全吗?
这些人不仅知道她要来帝王谷,甚至预先知道了她的出行路线,才能在山谷里埋伏等待。蓦地,想起图萨西塔说过,宫中布满了巴哈里的眼线,任何人,任何角落都可能藏着叛军的奸细……
会不会是他,那位当今法老王的亲舅舅?
“大人,过了山坡就到神庙。”车外有人大声喊道,夏月白挨到佩妮身边,借着窗缝向外看去,依旧是沙地与晴空交错飞驰而过的模糊影像,亮惶惶地闪得眼睛发干。
“大人,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