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摩挲着桌边,淡淡的眼神露出一层慵懒,像窗外慢慢游移的浮云般散漫。“任何后果都有可能,从没人试过摆脱神赐的力量,所以也没人知道结果会怎样。”
看着阿娜希迦带着丝玩世不恭的神情说出这句话,阿尔尼斯皱了皱眉,冷声。“既然没人做过这样的事,也拿不准后果会怎么,绝对不能让王尝试,万一……”侧目,看向低垂眼帘若有所思的图萨西塔,道:“太危险。”
“或者你给我解开封印,我去找奥西里斯。要不然,以月白的性命要挟奥西里斯,看他会不会因为顾忌玛特的生死而帮你改命。”
骤地,一束凛冽的光自金色瞳孔深处迸出,直直刺入阿娜希迦那双带着玩味笑意的眸底……两簇目光,针锋相对的相遇,一个似火,一个似冰,掀起一片无声亦无息的暴风狂雨。
精致的眉微微一挑,两人间膨胀开来的乱流随阿娜希迦红眸里忽尔溢出一抹戏谑的笑,突然消散于无形。
目光随着脸轻轻偏向窗边,图萨西塔缓缓将放在戒指上的手指拿开,悄然无声。
刚才出现在这两人间的混乱,阿尔尼斯并未插手,知道她们不会真正动手,如果动起真格来,其实自己也无力阻止。先不说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对付阿娜希迦,若封印在图萨西塔体内的塞特力量解封后,他也没有把握能再一次将它封住。毕竟,当年将这股巨大的异能封印在图萨西塔体内时,她才是个不足十岁的孩童。而现在,她体内的塞特之力已随着她的成长而日益强大起来,恐怕这会儿就算他和阿娜希迦联手,也未必能将那位令诸神都畏惧的邪神再次困住。
而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位是转世为人的阿努比斯,一位是承载了塞特力量的埃及法老,在这种情况下很难说清谁的实力会更强一些……
是这位来自地狱的死神,还是那位创造了地狱的邪神,没有真正较量之前,谁都不敢妄下结论。
“最坏的后果,不外乎就是将我与塞特力量分离后,我会因这种分离而死。”忽尔,她轻轻开口,若有所思的轻浅目光,来自她起身走向窗边时的一瞥,淡淡的不带太多情绪。“还能坏到哪里去?”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的确是坏不到哪里去。不过,如果真是这个结果,那不等于加剧了您的死亡时间。不如将时间留下来,我们在一起想想其他办法。”没有把握成功的事情,他不想做。何况在阿尔尼斯看来,这件事的成功的几率实在太小。
那封禁的神力,是自图萨西塔出生之日起,便缠绕着她的人生一同成长的力量,宛若一条无形而结实的长藤将她的命运紧紧缠裹。经年累月的缭绕渗透,不仅仅融入了她的血肉之驱,更在她的灵魂深处扎了根,成了她命运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一个极其重要的部分。
驱逐塞特之力,就等于剔除图萨西塔灵魂中的一部分……一个不完整的灵魂,要如何依托一个王者的未来。
抬眸,静静瞅了他一眼,阿娜希迦轻易从这位俊美大祭司的脸上读出一种苦恼的无奈。“就算不用这个方法,在找到其他方法前,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总得有人讲出这个不得不面对的严峻事实,即使事实永远很残忍,很无奈。
冗长一声叹息,阿尔尼斯疲乏地深深靠入椅背,转头看向窗边那道被疏淡阳光笼罩着稍显落莫的修长背影,眉头一皱,不语。
转身靠着窗台,将肩旁的长发撩到背后,目光闪了闪,问道:“假如我没死掉,可能会有哪些后遗症?”
“假如你没死掉,可能会残疾。或许看不见,或许听不见,或许讲不出话,或许不能走路,或者”
“行了,我懂了。”抬手制止她的话,图萨西塔的脸色跟着沉下来,一道暗光自眼底划过,像颗流星无法用短暂的光芒照亮深邃的夜空。
一片沉寂,随之而来是仿佛时空凝固般的寂静。
漫长的沉默之后,图萨西塔终于在另外两人显然不会在开口的时候说话了,依旧用着她淡然而沉稳的声音,与那个在太阳殿上和众人谈论国事的女王并无两样。
“那就这样吧,让我先为埃及挑选一个适合的储君,我们就动手。”
阿尔尼斯猛地转头,一脸错愕地看着她,而她则对着他笑了笑,淡然。
心底暗自一声叹,却不知自己在为什么感叹。阿娜希迦注视着窗边的人,那年轻女王正好扭开脸,侧目窗外静静出神,一片明媚的光线勾勒出一道有些模糊的轮廓,微风抖散她漆黑奢华的长发在四下缓慢的飞扬,有丝零乱的疲惫感……已经累了吧,背负了这样的命运,仍要咬牙硬撑出一张平静的外表面对周遭的人。
然而,真正将图萨西塔折磨得心力交瘁的又是什么……是那个改变了所有人轨迹的年轻女孩,是她们不应该交集的命运,是企求长相厮守地贪婪,还是想要去扭转不可扭转的未来……
爱的代价实在太重,足以压垮一个人骄傲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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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见到阿娜希迦是她们被救的二十多天后,想着她骨折的腿行动不方便,夏月白特意让工匠做了一副拐杖,为了让匠人能做出这种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她全方位画了十来张拐杖的草图,这才让他们明白了“拐杖”是个什么玩意儿。
见到阿娜希迦时,夏月白惊诧地发现自己带来的拐杖已经失去了用武之地。
阿娜希迦已经可以依靠一根手杖慢慢地走路,只是略微有些跛。这才明白了“转世的神”这四个字的真正意义,以及这字义背后潜藏着的巨大力量。
“都可以走路了吗?不痛了?”放下自己带来的拐杖,夏月白围着阿娜希迦转了一圈,惊疑之外,亦有惊喜。
坐下,被夏月白这样打量着,她不太习惯,指着椅子用眼神示意她坐下。“能走就是能走,不能走就是不能走,我没必要咬牙硬撑着。”
不好意思地笑笑,在她对面坐下。“恢复的真快,果然与普通人不同。”
“作为一个轮回于人间游手好闲的神而言,也就只有这点好处了。”自嘲地开口,带着一丝苦中作乐的意味,眼底倏忽明灭闪过一丝黯然浅光。
不语,看着侍女们放下杯子茶点,小心地行礼退下。
“身上的伤都好了吗?”笑,剔透如血的红眸在夏月白脸上一扫而过,轻轻地。
点了点头。“都是皮外伤,几天就好了。”
“既然身体早就好了,现在才来见我,那一定是图萨西塔不让你过来。”
“她……担心我打扰你,所以……”
“小月白,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低下头,避开阿娜希迦的视线,轻轻将这话题带开。“我求你帮我的事情有进展吗?有没有找到可以改变她命运的方法?”
眉梢轻挑,拿起杯子在手里轻轻地转着,看着静止的水面荡出层层涟漪,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还没有。”
脸色蓦然一暗,这不是夏月白期待的答案,但她也在来见阿娜希迦前就做好了听见这个结果的准备,但不知为何,在多的心理准备,也没法子挡住潮水般疯狂扑来将她撕扯丢入黑暗的无力感。
要怎么办?如果连阿娜希迦都没有办法,她应该去求谁?
想冷眼,想旁观,想对夏月白茫然的脸色视而不见,阿娜希迦微微偏开脸。片刻后,低叹一声,她知道这声叹息是自己放不开,又丢不下的无奈。“现在就放弃了?”
怔愣,瞬间。用力地摇头,看着她,视线有些淡淡的模糊。“不到最后一刻,我绝对不会放弃。只要还有时间,就有希望,一定会有方法改变她的命运。”
“月白,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选择从来不曾到过这里,还是选择现在的一切?”忽尔,她认真地问,声音平静而低沉。
干净的眼底藏着些许恍惚,在一层阴云将眉间笼罩时,她的眼底匆匆滑过一丝微笑,轻轻开口,那声音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坚定。“我会选择有她的地方。”
微微愕然的神情里掺杂着稍纵即逝地失意,扬眉一笑。“万一她的命运真如历史记载的一样呢,你也不后悔吗?”
“就算要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既然来不及,那为什么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后悔上呢?”
“你考虑过没有,图萨西塔身为一国之王,她有自己的使命……保卫埃及,捍卫信仰,这些东西是神选择她来履行的神圣职责。而你的存在,势必令图萨西塔和她的职责发生冲突,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
“你的意思我能明白,我的存在让这个国家里的许多人都不满,也使我在这座王宫里的身份很尴尬。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她是一个国王,而非女王,我们的结果可能就会令大家不那么介意了。可是……”深深吸气,眼神飘向窗前一片疏淡的斑斓光线,她凄然一笑,有层柔软的涟漪无声无息地漾开在黑色眼底。“她就是她啊,我爱的那个人,是个叫图萨西塔的女人……”
沉默,阿娜希迦唇边那抹自始至终很浅的弧度,逐渐在夏月白沉重的话音里被抹去了,而那双红眸深处流露出的陌生眼神,隐隐透出阿娜希迦欲言又止的挣扎,竭力压抑这种快要把自己逼疯的冲动,她一字一句道:
“你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的执迷不悟,你存在于这个时空有违神的意志,神会竭尽所能修复我的错误,包括……你。”
每个人都逃不了命运的安排,争天争地,最终也争不过时间的压榨,而显然掌握在神手之中的时间,对于这两个爱得挣扎的人而言,已经不多了。
“我只想任性大胆的爱一场,不顾后果,不管未来,不去计较付出与获得。于我而言,畅快淋漓的爱她,要比为了未知的明天愁眉苦脸更实际一些。至于你说的那些问题,并非是我能改变或者解决的,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改变你们称做‘未来’,而在我的世界已被大家叫做‘历史’的东西。我的家乡有一句成语叫做“人定胜天”,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在她温和而淡然地说完这些话后,阿娜希迦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半晌,她俯身向前,一双暗红如血的眸子静静地望入夏月白清泉般干净清澈的眼睛,默默不语。
“我嫉妒她。”静了很久之后,她终于开口,直接,直白,没有丝毫的婉转。
愣了愣,随即轻笑出声,夏月白单手托腮。“能被伟大的阿努比斯神嫉妒,她一定感觉很荣幸。”
扬眉挑眸,那个狂妄傲慢的死神又重回她血样艳丽的眼底,朝着夏月白微微而笑,笑得极致嚣张,亦是极致的妖娆夺目。
★★★★★★★★★
上午例会接近结束的时候,负责信息收集的官员急匆匆地赶来,呈上了刚刚收到的急报。
展开羊皮纸,低头仅仅扫了一眼,图萨西塔的眉头悄然拧了起来。
因为无法在短时间内获取更详尽的调查,这份报告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只有几行字。而正是这寥寥的几句话,传达着某样极其不简单,甚至暗藏了很多诡异的讯息。
将手中的信交给身边的侍女,示意乌纳斯和巴哈里一起看看,图萨西塔则转身走到悬挂在大厅南墙的地图前,视线缓缓游移在红海那片区域。
“耶布安怎么还在红海对岸没走?!”乌纳斯显然很吃惊,他将羊皮纸交给巴哈里,抬头疑虑重重地望着地图前的背影。
巴哈里脸色微微变化,他安静地将情报看完,小心地卷起柔软的羊皮纸,同样小心谨慎地朝着图萨西塔的背影微一颔首。“巴比伦人徘徊在红海对岸的巴瓦里迟迟不肯离开,必然是有阴谋,恐怕是想调整休养之后再来进攻红海港。”
“再攻?”这次出征木尔代城的杜拜弗挑了挑眉,声音也随之拔高几分。“他拿什么再来进攻红海港,就他那群软脚虾似的巴比伦军,在来个十万八万我也不放在眼里。”
“话虽如此,但耶布安的数万大军不返回巴比伦,却扎营在巴瓦里,实在让人不安心。王,您看要不要派人去巴瓦里与耶布安交涉一下?”巴哈里没有瞅杜拜弗,他仍直直盯着地图前仰首不语的人,问道。
一言不发,也没有转身的意思,图萨西塔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她是在查看地图,还是在思忖巴哈里的话。总之,她修长的背影显得很安静,一如她稳健内敛的气息,亦是漠然而安静的。
半晌,大臣们疑狐的视线在彼此微微不安的眼底无声地交换,没人知道他们这位法老王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于是,也没人敢在这时冒然出声,只得带着些焦急惶恐的心情安静地等待。
“王……”乌纳斯稍稍向前迈了一步。
“派人去巴瓦里仔细打探。”蓦地转过身,她沉声下令。
“是。”
“传令给红海的七座港口,让他们加强海岸线的巡逻和城内的防守。同时严查港口的来往船支,不仅出海的要查,入港的船更要仔细盘查。”
“是。”
“另外,让坎达、里亚、鲁哈朗来见我。”
“是。”门口的侍卫领命,转身小跑离开。
面面相觑的众人有些摸不清图萨西塔的用意,坎达、里亚和鲁哈朗是三个官阶并不高的普通官员,这三人分别在国库、制器司及天水司三个不同的部门任职。这时候召见他们,又与红海对岸那群阴魂不散的巴比伦人有什么关系?
缓缓迈步,经过桌边时图萨西塔顺手拿起酒杯,步子没停朝着身后一道金色帷幔踱去,不在理会身后那些面色迥异的大臣。
“乌纳斯,带他们来中庭找我。”华丽帷幔滑落的瞬间传来她沉稳淡漠的声音,淡然一如金色帷幕下流淌的微风,亦如这风般难易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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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梯哈图莎
“王,公主的意思是要暂缓和巴比伦的联盟,臣实在不明白公主为何突然有这个想法?”大臣朝王座上的男人躬了躬身,带着疑惑小心地问道。
蒙巴萨深深地靠在椅背,沉默地扫了一眼发问的臣子,继而勾着唇角笑了笑,才悠悠地说道:“她不是说了,因为巴比伦在红海一战中的表现不尽人意,担心在未来的战斗中无法依赖巴比伦的力量,与这种实力过弱的国家结盟可能太草率了。”
“巴比伦的军队实力的确不如亚述,此次耶布安在木尔代城输得也是太难看,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被阿努比斯军团压制住,如果不是那位埃及法老手下留情,我看巴比伦那十万大军恐怕一个也不可能活着回去。”大臣摇头叹息,虽然没有亲临红海边,不过只凭想像也能猜测到生来就只善玩乐不精战斗的巴比伦人,在战场上应付起法老麾下的阿努比斯军团有多吃力。
鄙夷不屑地挑眉,看着侍女将酒杯注满,他握起杯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杯中青色的液体映出一双轮廓深邃的眼,与阿娜希迦有几分相似的眼睛,唯一不同只是那瞳孔的颜色是黑色的。“说到打仗,两河只有亚述勉强能与我们一较高下,这些年巴比伦的战斗力不见长进,反到是巴比伦王那个后宫越修越豪华,听说那个老家伙又挑了一批年轻的女孩进宫。”
跟着干笑了几声。“王,您看要不要按照公主的意思停止与巴比伦人联盟?”
“前往红海和巴比伦两边的使臣出发了吗?”
“早出发了。”
“既然已经出发多日,那现在想停也难了,我看就保持原样吧。”
“但是,公主……”大臣仍有犹豫,毕竟那位此刻身处底比斯的公主,算是赫梯的半个主人,就连蒙巴萨也对她宠爱至极言听计从。
饮了口酒,放下杯子的瞬间眼帘一掀,不动声色的目光从殿内大臣们的身上轻轻扫过。“阿娜希迦多虑了,我们与巴比伦结盟的真正目的远不是针对埃及,牵制亚述才是这次联盟的意义所在。至于对付埃及人,只要联盟的百万大军压境强|攻,难道还能让埃及总数才不过七十万的军队从我们手里溜掉吗?”
“是,王英明。”
面无表情的蒙巴萨移开眼望向窗外,天空里飘浮的云层压得有些低,呼吸中花香四溢的空气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湿气,就连窗畔盘旋的微风都显出一丝潮湿的昏沉无力。
凝神间,窗外的树叶一阵微颤。
要下雨了……
☆、第六十二章
听着属下拘谨又认真的汇报,图萨西塔坐在窗台上,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外面的院子,指尖扣击着雪白色的窗框,轻一下重一下的节奏,略微有些杂乱。
“照你的意思,制造武器的开销已经超过了国库拨款的四分之一,所以若想要更多的武器,就必须停止其他的工程。”手指一停,图萨西塔眼神轻轻一闪,侧眸打断里亚的话音。
专注于汇报的年轻官员微微一愣,片刻,颔首。“是,只有这样做,才能保证大批武器的生产,尤其是帝王谷和大金字塔的修缮,这些大工程不仅耗费了大量的金钱,还占用了相当数量的铜铁。”身为制器司专门负责武器制造的官员,里亚很清楚金属的重要性,任你是刀剑长弓,还是盔甲盾矛,哪一样能缺了青铜,哪一样能少了坚不可催的黑铁。
“坎达,如果停止大金字塔的修缮,只保留帝王谷的工程,能省出多少钱?”
“王,够制造出三十万军队使用的武器。”
“只够三十万?”
颔首,坎达向前一步,仔细地回答。“是,今年帝王谷的修缮花费极大,先王们年代久远的陵墓相继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坍塌和损毁,现在国库的存量基本都用在了帝王谷。”
一阵沉默。片刻,图萨西塔一抬眼便看见站在门边,似乎想进来,又不知为何停下脚步的夏月白。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朝她招了招手,随即从窗台上翻身落地。
拎着一个长条形的布袋跨进房间,经过这几个陌生官员身边时,夏月白将他们打量了一圈,除了乌纳斯,其他三个人都是自己不认识的。
与此同时,这三人同样带着一丝好奇的视线落在夏月白身上,只是在图萨西塔出声时,他们立即收起目光,低下头。
“什么东西?”瞅着夏月白手里的袋子,微笑着问。
“纸。”将布袋提起来晃了晃,她走到书桌边,在笔架上几支精美无比的苇杆笔间挑了一支,端着墨碟来到一旁的小桌后坐下。
“纸……”轻飘飘的袋子,就挂在夏月白的胳膊上,看着她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纸莎草纸,平平整整地铺在桌上。“抄文书的纸这里多的是。”
“不是用来抄文书的,你不用管我,你们继续谈。”抬头,她笑得灿烂。
眸底腾起一道淡金色的光芒,擦着瞳膜转瞬照亮了微笑的眼,图萨西塔也不多说,自顾自走到一株阔叶植物前翻弄着碧绿油亮的叶子。静了半晌,直到静静伫立在一旁的乌纳斯轻声咳了一下,她缓缓偏过脸朝他看去,乌纳斯指着自己的喉咙,轻轻笑着,颔首道:“最近说话太多,喉咙不舒服。”
眉峰一挑,脸上仍然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人,给几位大人准备一些润喉的茶水。”
“谢谢王。”几个人躬身行礼。
手指在碧绿的叶间漫无目地的划动,拨乱一片绿影无声地摇曳。“要是停下帝王谷的工程,你能保证提供足够的资金让制器司造出够四个军团使用的武器吗?”
“臣……不能保证。”
眸色一暗,凌厉。“坎达,今天我让你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听你百般推脱吗?”
“王,是臣无能。但是现在时值泛滥季,国库的支出原本就很紧张,就算王停下帝王谷与大字塔的修缮工程,也不足以腾出那么一大笔的武器开销。”坎达跪下,身体匍匐在地上,从低垂脸庞传来的声音却没有丝毫慌乱。“王,您今天让臣过来是为了听实话,臣说的也都是实话。”
图萨西塔感觉到夏月白的目光有意无意般在自己脸上扫过,抬头迎向她的视线,她的视线却又从她脸侧悄然而过,转而望着跪在地上的坎达。夜样浓郁的眼,无声中透着一种弥淡而清晰的愁绪。
“起来吧。”
“是。”
反背双手,步履缓慢地走到书桌后,没有坐下,低头望着漆黑色的桌面,不语。
“王,虽然国库无法拿出四个军团武器的资金,但是保证王的阿努比斯军团和第二军团的武器储备绝对不成问题。”坎达看了一眼里亚,两人交换了讯息,他接着说道:“臣已经与里亚大人核算过,只要停下大字塔的工程,帝王谷的修缮不用停下,臣想办法从别处腾挪一部分库钱,然后在想想其他办法,便能筹够两个军团的军资。”
“其他办法……你有什么办法?阿努比斯军团和第二军团加起来有50万人,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图萨西塔心里明白,以坎达务实严谨的为人,他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是已经想好了筹钱的方法。
果然,坎达颔首,稳重的声音透着信心。“王,臣会竭尽全力。”
笑,曲指敲了敲桌面,沉闷地声音映衬出她的笑声,有丝无所顾虑的轻快感觉。“既然你这样说,我就不多问了,尽快处理好不要耽误制器司的动作。”
再次深深的俯首,坎达应声。
眼角瞥见夏月白手里的笔在纸上来回无声的划动,那动作不像写字,反而像是在画着什么。这小丫头特意带着纸跑来这里,难道就为了坐这里画她平时摆弄地那些看着挺漂亮,其实也的确是很漂亮的图画吗?
迈步,不紧不慢地朝她走去。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停下步子,扭头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鲁哈朗。“最近尼罗河潮讯如何?”
跨前一步,躬身。“水浪及河面都很正常,并没有特别大的问题。”
“依你看来,这段时间红海的潮汐和天气会不会有异常?”问题一变,这陡然间莫名其妙的转换令几个人愣了一下,特别是鲁哈朗更是短暂的错愕。
回过神,立刻恭敬小心的答道:“臣觉得不会有什么异常。王,您这样问,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笑了笑。“巴比伦在红海对岸一直未撤离,最近红海的潮涨潮落,你要多留意。”
“是,臣会密切关注,请王放心。”
听见图萨西塔提到巴比伦,桌后的夏月白猛然抬起头,略微惊诧的目光正好撞上一双望向自己的深邃眼眸,两道视线一刹那的胶着纠缠,有些不明究理的乱,有些不可抑制的急。
而那双眼眸浅浅笑弯的主人,正一步步朝着自己慢慢走来。
“别过来。”些许急迫的出声,身子不由自住的前倾,双手下意识地盖在纸上,挡住了图萨西塔似笑非笑的视线。
“画什么?还不让看。”虽然这样说,她还是停下脚步,站在离桌子不远的地方。
“现在不能看。”随口接了一句,然后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了嘴,夏月白快速地瞄了一眼墨迹未干的纸莎草纸,心里微微发急。真希望手里能有一支铅笔和一张普通的白纸,也不至眼巴巴在这里等待由植物纤维做出的纸莎草纸,吸干这浓稠的好像胶水似的墨汁。
“乌纳斯,刚才和你说的事情,你去安排一下。”转了个身,她看着自己的亲信说道。“你们几人身上的责任不轻,务必在限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明白吗?”
“是,臣明白。”四个人一起俯身行礼。
“下去吧。”
大臣们跪拜,倒行着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耶布安没有回巴比伦?”直到屋内终于只剩下她们两人时,夏月白才着急的问。
点了点头,朝被她挡住的桌面看了一眼,笑着转身往反方向的软榻走去,柔长的发丝在转身的瞬间划出一道饱满的弧度,阳光在那层漆黑的发间闪耀出层层垒叠的细碎暗金。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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