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醒河央作者:中秋
第29节
片刻,她慢慢笑了起来,水雾般妖娆的眼睛,像她身后那道被风漾开的水波,不疾不徐。
“第三、第四军团各留二万人在叙利亚和利比亚,将其余十六万人调向红海七港。霍克提莫斯,你留下四万人分别驻守尼罗河沿岸的城市,我要你把最精锐的部队派往红海。至于保卫底比斯的阿努比斯军团,只需要五万人即可,剩下的二十五人全部调走。”
微微俯下身,单手撑上光滑的桌沿,打磨地水润黝黑的大理石表面倒映着那只手,骨骼匀称,修长优美。
“他们要赌生死,我们就孤注一掷地陪他们赌一场。”
所有人陆陆续续站了起来,朝着长桌尽头那声色冷竣的年轻王者颔首行礼。扫除了心里最后一丝顾虑的众人,用他们底气十足的声音响亮地回应了图萨西塔决然坚毅的眼神。
拿胜赌生,拿败赔死……
红海怒涛里的生死一战,于焉将至。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只写给志同道合的人看,就像琴诗只为知己奏吟。
所以,就算你是过客,只要你能明白文字里的情绪,我们也算是一种相遇后擦肩的缘分。
只要是缘分,不论深浅,就应值得珍惜。
☆、第六十八章
一队由几十人组成的马队,跑过夜幕下依旧灯火辉煌的王宫广场,朝着金光灼灼的王宫大门急驰奔去。
深夜,宫门早已关闭,没有特殊的令牌根本不可能进出,尤其最近战事将起,弥漫空气里无处不在的隐隐紧迫气氛,令这座王宫更是戒备森严。
马队冲到紧闭的大门前,两边守卫的战士步伐一致地拉开阵势,提起手中的长矛挡在了马前,锋利的尖刃挑起火把冰冷的光芒。
“快去禀报法老,阿娜希迦公主回来了,有急事要立刻见陛下!”为首的人拉下斗篷的风帽,大声焦急地对守卫喊道,身下马儿不安地来回跺着蹄子嘶鸣着。
门前的守卫们愣了一下,一人转身跑向大门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上猛拍了几下,小门打开探出一个人影,两人交头接耳几句。片刻,只听见大门内传来呵令声,随即那扇夜色里依旧美得耀眼的巨大宫门缓缓朝两边被拉开。
没等大门完全打开,马队已经挨着仅够一匹马身越过的宽度跑进门内,仿佛湍急的河水找到了出口,最后一名骑手越过宫门时,厚实的金色大门缓缓重新闭合,依稀能听见纷乱的马蹄声从沉重的门后渐远渐散。
★★★★★★★★★
三更半夜,灯火通明。
图萨西塔坐在桌旁,仔细审视着手中的羊皮纸,眼帘低垂,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从她纹丝不动的身影里辨出一丝僵硬。
几名侍女跪在阿娜希迦的脚边,为她受伤的手臂清理伤口,小心翼翼拆除凝固着血污的旧绑带,擦去血液和污渍后,不知多久没有处理过的伤口露出一层糜烂,看着有些令人作呕的苍白。
夏月白站在她的身后,将她染着血渍的领口轻轻拉到一侧,阿娜希迦肩膀上的伤势要严重一些,虽然经过简单的包扎,但是马不停蹄的赶路根本得不到休养,伤口愈合的不好,发炎的皮肤沿着被利器割开的伤痕红肿起来,外翻的皮肉不断渗出带着脓液的血水。
从侍女手中接过干净的湿布,极轻地沾掉血水,夏月白咬着嘴唇,湿布掠过伤口时,她觉得自己的皮肤跟着一阵火烧般的痛。
和侍女一起动作轻盈而迅速地处理完伤口,夏月白把手洗干净,嘱咐佩妮赶快去准备汤药,又让侍女们送些吃的来。
侍女们端着盆钵躬身,悄然退出了房间。
“发烧吗?”在阿娜希迦身边坐下,夏月白伸手探向她的额头。以自己的经验,这样的伤势加之发炎,应该会引起低烧。
当微凉的掌心贴上额头的瞬间,阿娜希迦始终平静的眸子微微一颤,一丝纷乱从她眼底划过。“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塞布隆他们怎么样了?”
相较自己的伤势,那些拼死保护自己从巴瓦里逃出来的属下伤得要重许多,除去没有活着冲出来的人,还有好几人因伤势过重而死在了回来的路上,塞布隆也是从头到脚几乎体无完肤,差一点没能返回底比斯。
为了将联军的消息尽早送达底比斯,他们星夜兼程的赶路,只希望他们疾驰而来省出的这点时间,能为埃及争取到更多重新部署军队的机会。
“医官正在给他们治疗,有情况会来告诉你,你别担心。阿娜希迦,你们怎么弄成这样的,你是赫梯公主,那些赫梯人怎么敢对你动手?”
“有什么不敢?我现在已经是赫梯叛徒,任何一个赫梯人都可以杀我,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了。”笑,疲惫里透着一丝抹不去的冷傲。
赫梯人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公主做了叛徒,倒戈向了埃及。只是,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一个灵魂是埃及神的赫梯公主。
不是叛国,她是回家了,在离开家乡那么多个年头之后。
“巴比伦援军已经到了吗?”冷不丁,图萨西塔的声音打断了她们交谈。
目光移向窗下桌边的人,眉头轻轻一蹙。“到了。”
“三十万巴比伦人不可怕,但是……”话音悄然一停,图萨西塔从桌后站了起来,手指按在写满赫巴联军人员部署及武器装备等一系列情报的羊皮纸上,转瞬手掌猛然压在微微起皱的纸上。抬眸,轻轻睨向阿娜希迦,夏月白愁蹙的眉眼同时映入了眼帘。
眸光闪了闪。“月白,你先去睡吧。”
“睡不着,我想待在这里。”图萨西塔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有时候真的害怕看见这张危境之间仍能镇定自若的脸,比谁都能克制情绪,比谁都能掩藏心思,一个已经把孤独当成习惯的人。
“太晚了,去休息吧,明天你在来看我。好久不见,想你了。”难得阿娜希迦没和图萨西塔唱反调,微笑着开口,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眼角瞄见靠着桌沿的图萨西塔在听见这句话后低下头,目光随着脸朝一旁偏开。
笑容满溢,阿娜希迦突如其来的好心情。
夏月白不想走,却也没有找到留下来的借口,看出来这两人有事要谈,而她们要谈的内容,似乎又不想让她知道。
皱眉望向图萨西塔,她正微微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的某一点不知在看什么,几缕发丝从她肩头滑落,在胸前的黄金胸饰前默然轻盈的扫过。
收回视线的同时,起身。关切地眼看着阿娜希迦,轻声。“等会儿药送来了,记得立即喝。”
“好。”
听见她的声音,图萨西塔抬头朝夏月白看去,正好遇上一双灯火中漆黑如渊的眼睛,见夏月白柔软的唇欲言又止地对着自己张了张,图萨西塔心底猛然用力跳动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
咽下喉咙里滚动的莫名不安,转身,隐隐觉得身后两道意味不明的视线追随而来,她加快了步伐,静静离开了房间。
直到那袭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门边的夜风里,那股一直支撑着阿娜希迦坚持到现在的力量,陡然从身体里被抽离。扶着桌沿,猛地狠狠咳出声。
走到桌旁,看着她在咳嗽里剧烈颤抖的肩膀,朝门外喊道:“找医官来!”
“……不用。”勉强稳住气息,摆摆手,声音有些发虚,亦如她看着图萨西塔的目光。“快憋死了,咳完就舒服了。”
“怕月白担心,也不用强撑着。”倒了一杯水,推到她的面前。“我记得以你的能力自愈应该没问题,怎么还弄得这么严重?”
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冷的水烫着喉咙又一串干咳,那些在喉咙里淤积的气息,从肺里激窜出来,仿佛刹不住蹄的烈马急不可耐地冲口而出。身体不自禁靠着桌沿,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就像你说的,我用的是人的身体。神的力量在这种脆弱不堪的躯体里,又能发挥出多少能量?”
猝不及防,伸手一把抓住阿娜希迦的手腕,在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瞬间,图萨西塔那双暗色瞳膜的深处疾电般射出一束耀眼的金色。刹那间,整个棕色眸子便被那片泛滥如潮的澎湃色泽填满了,闪耀出一种魔魅刺目到让人无法直视的亮金。“你用自己的力量救了别人,所以才没办法自愈了。”
猛然回过神,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腕,宛如摆脱致命的瘟疫般避之不及,带着厌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如果不想让塞特霸占你的灵魂,就别动不动驱使他的力量,那些东西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
不语,只是嘴角兀自一牵,在桌旁坐下。
“你把月白怎么了?”
眉峰轻挑,安静的眼斜斜睨向脸色苍白的阿娜希迦,问:“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把她怎么了?”
“从她看你的眼神。”
不动声色,唇角含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隐隐透着顽劣的狂妄温度。
蓦地,暗红的眼底激出一片犀利的腥红,神色在目光中刹那间暗淡了些,阿娜希迦恨不得一巴掌将这抹志得意满的笑容从这女人张狂的脸上打掉,冷哼。“趁我不在,你动作真快。”
浓黑的眉嘲讽地轻挑,脸上那抹笑容在眼底扩大成璀璨灯火都掩盖不了的绚烂时,图萨西塔轻轻一声叹息,却不知是在为什么而叹息,是感叹自己先这死神一步认识了夏月白,还是替阿娜希迦亲手促成的错过而唉叹。“和你在不在没有任何关系,从头到尾,你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图萨西塔,我为了你从赫梯大军里九死一生带着情报冲出来,你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太狠了点?”待身体里混乱的气息平复下来,她撑着桌子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向软榻,头晕,腿软,伤痛,这一无用处的人类身体真是累赘。
“你是为了埃及,不是为了我。”那把稍显零乱的栗色长发披散在阿娜希迦缓慢移步的身形后,在火光中折射着一层细碎的光泽,些许不容忽视的狼狈,些许在这种时候仍抹不掉的傲慢倔强。
偶尔会好奇,若有一天这位赫梯公主恢复了阿努比斯的真身,那这漂亮女人的盛气凌人到底会恣意放纵到何种程度。到时候,恐怕这世上在也没有一个人能被她放在眼里,只除了……
“也对,你的死活我真不在乎。”往榻上一倒,软柔的床榻撞得后背一阵闷痛,眉头一阵抽搐。
沉默,不置可否。
“你打算怎么调配军队?”言规正传,眼下最头痛的问题是九十万赫巴联军迫在眉睫,她真不知道图萨西塔要如何分配埃及那不可能凑齐的七十万兵力。
如果是七十万对战九十万,埃及的胜算会大很多。然而,图萨西塔若拿不出六十万兵力以上的军队,那么……阿娜希迦也拿不准最后的结局,骁勇善战且兵强马壮的赫梯,加上虽然不太中用但毕竟有三十万人的巴比伦。
这一战,对于埃及来讲,是生死临界的恶战。
“蒙巴萨是看准了我无法调集足够的兵力去战场,否则又怎么可能同意与巴比伦结盟攻打埃及,既然他觉得我没有能够对抗赫巴联军的人手,那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眉梢轻挑,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动,发出沉闷中带着些急促的节奏。“利比亚和叙利亚各留二万人驻守,霍克提莫斯的第二军团抽出四万人留在尼罗河沿岸,保护底比斯的阿努比斯军团我留下了五万人。这样算下来,能派往红海的军队就有五十七万,虽然这个数字和九十万仍有差距,但是,对于我来讲……够了。”
耳畔传来图萨西塔沉冷的声音,不疾不徐,大有一卷劲风吹尽世间浮尘的狂傲气势。
烦,不仅仅是烦这目空一切的女人,更烦她目空一切时做出的危险决定。“利比亚和叙利亚你都不管了?万一他们趁着红海大战偷袭边境,你准备怎么办?你留的那几万人可挡不住埃及门口这两头豺狼,还是你打算等他们直接冲破边境打到底比斯的城门口,你在回调军队来救援?”
“不是不想管,是管不了。如果真像你所说的,利比亚或者叙利亚冲破了边境的防守,那只能靠霍克提莫斯留在沿河的人一路阻击敌军,就算有漏网之鱼跑到底比斯来,五万阿努比斯的军人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反复推敲,仔细琢磨,这个部署是目前应对四面楚歌的最好选择。
有点险,有些悬,带着些许赌博的意味。
战场,风云突变,本来就是一场弥天赌局。
阿娜希迦似乎还想说什么,图萨西塔已经先一步站起了身,目光淡淡地看着她。“明早一起去找阿尔尼斯,你先休息,脸色难看的像刚从冥府爬出来的鬼。”
能看出阿娜希迦这次伤得不轻,连同她带去的那些忠心耿耿的属下,回来时一个个都身负重伤,听医官说塞布隆伤到了内脏,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今晚。
沉默地看了看她,平躺着压到了肩伤,翻了个身,阿娜希迦背对着桌边的人,语气不冷不热的说。“我的王,只要看见你,我的脸色就不可能好起来。”
仍站在桌边,有些犹豫,视线越过阿娜希迦流露着疲惫的背影落在前方一面墙壁,那上面镀金浮雕的优美壁画,在一室流光异彩中也不失耀眼夺目的精致美丽。
“谢谢。”片刻,视线重回阿娜希迦的身上,安静地道谢。
半晌,在以为她不会开口而准备离开的时候,寂静的空气里突兀地响起了阿娜希迦混合着叹息的倦怠声音。
她说:“我欠你们的。”
迈出的步子微微一停,白色的袍角在门旁突然灌进来的一阵夜风里荡漾开来,无声无息。
沉默,再次迈开脚步,图萨西塔径自朝外走去。
★★★★★★★★★
回寝宫的时候,图萨西塔的脚步有些急,猜想那个傻丫头一定没睡在等她,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住地又加快了速度。
房门敞开着,一澜火光照耀着空无一人的屋子。
皱眉。
走进房间,一切如旧,床上随意地放着夏月白的睡裙,柔纱般轻盈细腻的面料,像片流云浮在床边。地上散落着阿斯兰从院子里刨回来的形状不同的石头,每次侍女将这些石头扔出去,又被那个大家伙锲而不舍的捡回来。时间久了,打扫屋子的侍女都将这些石头默认为房内陈设的一部分,视而不见了。
窗旁的铜香炉里渗出淡淡的香气,隐隐有丝甜味。
“来人。”
守在门外的侍女快步走到图萨西塔身后,跪下。“王。”
“月白呢?”
“小姐没有回来。”
唇上一道紧绷,正要挥手让她退下,冷不防,目光轻闪。“去找。”
“是。”侍女扣拜后,赶紧起身倒退朝外走去,步子微微慌乱。
转身走到桌边坐下,单手支额,在那一阵阵被夜风吹散的淡香里,眼神轻敛。
★★★★★★★★★
身后是压得很低的夜空,沉得宛若一片侵袭吞噬了天地的黑浪,没给光明留出一丝缝隙。
眼前的门里,水泻般静静流淌出一截光晕,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一片静谧如水的斑斓。
佩妮匍匐地跪在门口,偷偷抬头朝图萨西塔静立于廊下一动不动的身影看了看,又赶紧将闪烁的目光收回。
“你下去。”
“是。”如若得到了赦令,佩妮行礼快速退入了廊外。
随着一声低叹,她迈进那扇简陋的低矮小门。
这个时候厨房很安静,厨娘仆役都回去休息了,白天使用的灶具被他们随意地垒放在水池边,一些洗过了,一些还没有清洗。一堆木头整齐码放在墙边,几根木头散在地上,上面有被斧头劈开的新痕。
寂静的空气,溢满各种食物混合的味道,夹杂在一层油腻腻的气息里。
伴随着时不时一阵叮叮当当的细微声音,石头长桌边那个来回忙碌的瘦弱身影,让图萨西塔一刹那有些踌躇不前,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转头离开,还是继续这样默不作声地待在这里。
没有太多的灯火照明,只有桌上一盏用了很久已经蒙上油尘的铜灯努力地撑起一米不到的光明,为这桌边不知在忙些什么的女孩带来些许微弱的光。
漆黑的长发被夏月白简单的束在脑后,发梢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着,图萨西塔嘴角随之浅浅一扬。
“三更半夜,跑来偷吃。”
冷不丁,身后飘过来熟悉的声音,夏月白惊得猛地转身,手里还拿着半片刚刚切下来的面包。“图萨西塔!”
视线从她手上的东西移向她因为惊讶而不太平静的黑眸,眉头一扬。“晚上没吃饱?要是饿了,就让她们做好给你送去。”
笑了笑,勉强,亦有少许的尴尬。“我想自己做。”
歪头朝她身后的桌上望去,半个面包前放着几颗橄榄、几片菜叶,还有一盘子熏牛肉。“在做什么?”
“三明治。”转身,放下面包,低下头认真地用刀将面包|皮一点点切掉。
“就是前天早饭,你弄得那个面包里夹些菜和肉的东西?”
“嗯,你不是说好吃嘛,我做几个拿回去当宵夜。”
“就算好吃,我也没说现在要吃。明天在做吧,走,回去。”
“等一会儿……”手停了一下,目光始终没离开桌面,伸手拿过盘子里的牛肉,睫毛在微光里颤了颤。“我快做好,做完这些就回去。”
“月白。”
“你先回去休息,我很快就回去。”
“月白。”
“你看,做了一半,浪费就可惜了。今天的面包不错,松松软软的,放上这个”
“你在干什么?”问,脸色微微一变。
愣了片刻,目光悄然划过一丝异样,声音在喉咙的一阵抽搐中透出些许的心虚。“做……三明治。”
看着一双灵巧的手操纵着刀熟练地将牛肉切成薄片,她眯了眯眼,迈步上前。
握着刀,夏月白一时有些无措,随着脚步声临近,身后突兀多出一层微热的体温,悄然将她没能藏好的不知所措笼罩了。
恍惚间,手心忽然一空。一只手冷不防由身后伸出抽去了她手中的刀,转瞬,另一只手已环过她的腰,将她猛然一僵的身子带向身后温热的怀抱。
喉咙里一声轻微的抽吸,眼底一片混乱。
耳旁传来图萨西塔带着叹息的低语,迷魅如暗夜。“月白,到底怎么了?”
悄然红了脸,那种被人轻易窥晓内心的尴尬,牙齿咬上唇,低垂的目光映出横在腰间的一条手臂,小麦的肤色在昏黄灯光里散发着柔淡的细腻光泽…而在夏月白的心底亦有一股细腻尖锐的痛,正在不知为何急促起来的呼吸里悄悄地蔓延。
那是她连日以来小心翼翼藏起的胆怯。
恐惧未来,以及未来中那些她根本无法逃避,又改变不了的一切……
忍着眼眶的酸涨,身体缓缓放松下来靠向身后的人,心乱欲裂,真想把心掏出来扔掉,就不会让自己痛得想去死。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一切发生。看着你和大家没日没夜的忙碌,看着阿娜希迦受伤,看着埃及要打仗,看着那些年轻的战士赶赴战场,我到底有什么用?”
“用处很大。”笑笑,低头贴近眼前柔软的耳廓,声音不自觉的放轻,用指尖在夏月白颈间到下颚那段线条优美的距离间缓缓划动,眸色随着指尖下那片温腻的触感浮出一层斑斓浓郁的金,无意识地。
“图萨西塔……”呼吸顿了顿,因着她游走的指,还有自己漏了半拍的心跳。
“每当我从外面回到你的身边,听你说着在王宫又发现了没去过的漂亮地方,听你说着今天遇上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听你说着你家乡的新奇东西,听你说着阿斯兰又欺负新来的小侍女……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也有享受平淡生活的权利。”叹息,眼里带着那抹笑,点亮了刚刚熄灭的浓金,又是一片极致绚烂的绽放。
声音轻抖,视线投向正前方的窗外,天空仍是一眼望不见底的黑色,如她依旧充满彷徨的眼睛。“那些都是很无聊的话,家长里短的东西,没有任何意义。”
“月白,那些话对我意义非凡,你知道吗?”冰凉的唇隔着柔长的发丝贴上她的颈,闭上眼。“你给了我尝试平凡生活的机会,让我能感受那种普普通通的快乐,这是我非常珍贵的记忆。”
萦绕在颈项的呼吸,很轻,柔得仿佛一片羽毛扫过。任她温热的气息在自己皮肤上小心地盘旋,渗透,呼吸被那一抹温柔撕扯地支离破碎。
泪,在心尖一阵抽搐中,兀自挣脱眼眶。
腰上蓦地一紧,随即,肩上又多出一道束缚,有些固执地将自己颤抖的身体整个卷入怀里,很蛮横,很温暖。
“现在,做个你的‘三明治’,折腾一晚我饿了。”脸埋在她的发间颈上,图萨西塔含糊不清的声音传出来,像个孩子似的命令口吻。
“嗯。”抬手匆匆拭去脸上泪痕,夏月白点点头。
“月白。”
“嗯?”
“我希望你在任何时候回过头,都能看见我在你的身后。可是,若你有一天回头时看不到我,也不要害怕。你要相信,我已经为你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慢悠悠地声音,略带着隐约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