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云沉默,黯然道:“正则已是重伤之身,即便率领部曲逃亡,能否活著回到寿阳,还犹未可知。
你兵马少,要想衝击敌阵救人,自然要聚拢部曲。
若非你及时赶来,我和你大伯父也不可能活著逃出田庵里!”
梁云颤巍著上前两步,想要俯身扶,梁广急忙起身扶住他胳膊。
“我儿无过,无需自责!
反倒是为父,要好好谢谢你!
若非你捨命相救,梁氏恐怕要毁於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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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云紧紧握住他的手,苍老面庞鬚髮白。
此刻的他,只是一个佝僂腰身的枯骨丧子之人。
“阿父言重,孩儿万万受不起!阿父厚恩,孩儿唯死以报!”梁广语气凛肃。
梁云深吸口气,难掩动容地轻嘆道:“有你在,总不至於叫我无后。
宗长和为父都老了,此番侥倖逃得一命,身子骨却也垮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梁氏今后,还得靠你啊~”
梁广躬身道:“孩儿年轻识浅,还得靠阿父和大伯父时时提点!孩儿向阿父保证,今后必以性命,维护我梁氏利益!”
梁云露出了洛涧归来后的第一丝笑容,欣慰中夹杂些许苦涩。
不管怎么说,站在宗族角度,接纳梁广无疑是最佳选择。
今日,他为此决定感到庆幸和安慰,
梁氏,总不至於后继无人。
“正则遗骨,可还有希望接回?”梁云低声道。
“阿父放心,我已遣人与晋军交涉,谢石同意用桓伊首级换回兄长!”
梁云点点头,看得出,他对於能换回梁闰尸身还是颇为激动的。
“乏了,走吧~”
梁广扶他坐上抬舆,挥手示意私兵们抬著他先行。
“韦君请起!你们两个也起来吧!”
三人一直跪著,直到这会儿才起身。
李方揉搓膝盖,牵动腿上刀伤,疼得牙咧嘴。
“伤势如何?”梁广他一把。
李方依靠墙:“左边靛下挨了一刀,尔母婢的晋贼,差点让乃公给梁闰陪葬!”
邓兴笑呵呵地道:“也亏得遇上巡哨晋军,一刀砍了梁闰脑袋,免去了诸多嫌疑!”
梁广好笑地看著二人,心里也暗暗庆幸。
他们一行遭遇小股晋军,折了五个私兵,还砍下了梁闰首级,如此一来,死无对证,也不怕露了马脚。
梁广一指李方:“方才你哭得,有些过了!”
“过了吗?”李方一脸不信。
邓兴道:“嗓门是有些大~”
李方耸耸肩:“也算主僕一场,就当作哭丧了!”
梁广和邓兴笑了起来,韦洵在一旁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极度不自在。
“韦君?”梁广看著他。
韦洵一哆嗦,不自觉地后撤小半步,揖礼道:“小郎君.....少君请吩咐!仆表字元庸,不敢当少君敬称!”
梁广看了他一会,“怎么,元庸怕我?”
韦洵躬身垂头,恨不能脑袋夹紧胸脯里,浑身都有些哆嗦。
李方和邓兴一左一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梁广负手了两步,每走一步,韦洵脸色苍白一分。
“元庸放心,如果我想杀你,今日你也就不会站在这里!”
梁广脚步一顿,说道。
韦洵几乎腿脚一软,下意识跪倒。
梁广低头看著他:“你怕我也好,敬我也罢。
你如何看我,我並不在乎。
我所要的,是你最纯粹的忠诚!
从符亮之事开始,你我就註定站在同一阵营!
你若忠诚效命,我自然留你活命,今后必不相负!
你若不愿,我便不能留你。毕竟,不会说话的死人,更能叫人放心些~”
韦洵匍匐在他脚边,浑身颤慄著,展袖拜伏:“仆韦洵,愿誓死追隨少君!
但有贰心,身死族灭!”
说罢,他浑身仿佛虚脱般瘫倒在地,竟忍不住抽嘻哭泣起来。
梁广点点头,“很好!”
深深看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往城下走去。
李方和邓兴急忙跟上。
“这傢伙人还不错,就是性子软弱了些~”李方撇撇嘴。
梁广淡淡道:“给他些时间,他能够振作起来。
毕竟这世道,想死太容易,活著、活得好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