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项县惊耗
梁广所领三千营兵和五百私兵,仍然属於后军序列。
土伍们排成两列纵队,跟在马队后步行。
常行军时,马匹用来驮载鎧申军械,连骑兵也得下马步行。
除了弓弩和刀枪,士伍们儘量不要携带太多装备,以节省体力延长行军路程也得根据军中现有马匹和车辆进行合理分配。
梁广沿道旁巡视,队伍里不时传出说话声,只要不大声吵闹、脱离队列,一般不用多管。
行军路本就漫长枯燥,士伍们相互閒聊也属正常,不必太过苛责。
邓兴负责统领的辅兵队伍里,一辆辐重大车旁,他看见王镇恶和向靖嘀咕不停。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郎似乎在议论什么,不时兴奋窃笑。
向靖转过头,乍一见他,笑脸僵住,就像课堂上被老师抓住讲话的学生,一脸窘迫无措。
王镇恶低下头,装作卖力推车的样子。
梁广瞟了二人一眼,继续往前走去。
大车装满粮包,两头骤子卖力拉车。
两个小童在士伍里钻来钻去,女娃三四岁,男娃五六岁,正是活泼贪玩的年纪。
士伍们也不时逗弄两个小童。
小女娃猛地撞到梁广身前,差点跌倒,梁广伸手扶了下,摸摸她乱糟糟的髮髻:“跑慢些~”
小女娃这才咯咯一笑,跟著男娃往队伍后的向靖跑去。
梁广回头看了眼,向靖正揪著男娃耳朵一顿训斥。
见他看来,向靖连忙作揖。
梁广略一点头,扭头走了。
向靖望著他的背影,心里鬆了口气,又有些不安。
梁將军似乎对自己冷淡了许多,或许是因为上次自己拒绝了他。
好在,梁將军没有下令驱逐自己。
向靖也说不清,为何决定带领弟妹隨秦军一同北撤。
这段时间,他留在邓兴统领的辅兵营,没少和辅兵们攀谈閒聊。
起初因为口音差异,只能连比带划,边听边猜。
很快,向靖就能操著半吊子关中话与士伍夫役们交谈。
相处下来他发现,氏人部民不像想像中穷凶极恶,关中汉儿也不像他以为的那样,被胡虏们压榨得生不如死。
不那么好,也不那么坏,好像和他在田庵里生活时,所见到的庶民百姓差不多。
氏民国人的確有些优待,可打仗时,十六到六十的丁壮都得徵发为兵,不分民户和军户。
汉人军户与南边差不多,一入兵籍世代为兵,不得脱籍,嫁娶受到严格管制杂户贱民的地位也是同样低贱,只是秦军里有不少分不清族群的杂胡,有些相貌確实怪异。
更多的,还是和他一样的普通百姓,
勤恳耕种缴纳田租户调,每到徵发劳役时全家跟著担惊受怕。
庄园良田依然为士族豪门所有,庶民们能混得一口温饱已算不错。
无论南北,日子还是一样过。
向靖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鬼使神差地带上弟妹隨秦军渡淮北上。
田庵里烧为一片废墟,他已经没有家了,去哪好像都一样..:::
夔奴牵著大黑马到沟渠边刷洗,梁广也过去帮忙。
近来屁股箭伤疼痛,这货脾气有些暴躁,连夔奴也制不住,只有他在一旁时才安分些。
中尉苟平赶来,在道旁勒马喊道:“梁將军,君侯有请!”
梁广叮嘱夔奴几句,擦净手上水渍回到路旁:“君侯要见我?”
苟平頜首:“君侯方才醒来,向我问起你,便命我召你过去。”
梁广跨上另一匹马,犹豫了下:“君侯他......心情如何?”
苟平罕见地露出一丝笑:“还不错!”
梁广点点头:“那就好!”
隨苟平沿著道旁向中军奔去。
荷坚特地把云母车留下,以供符融乘坐,好让他行军路上舒服些。
宽大的駟马车舆內,梁广下拜,一通正经八百的大礼山呼。
春寒料峭,荷融身上盖著厚厚皮褥。
他瘦削了许多,鬚髮也斑白了许多,原本红光满面的富態脸颊,已是颧骨微凸皱纹深深。
气色也泛白髮青,目光也不似以往那般机敏锐利。
此次劫难,似乎耗空了他的生机与活力。
符融放下书卷,说话声略显虚弱:“行军半月,你小子就不打算来见孤?
非得等孤主动召你?咳咳~”
梁广抬眼一驃,“臣不敢!臣是担心,君侯见到臣,心情不佳动了肝火,从而牵动伤势!
若如此,臣百死莫赎!”
“咳咳咳~”
符融一顿气喘咳嗽,不知为何,见梁广这副低眉顺目的样子,他就一阵来气。
“怎么,水战场之上,只身闯入晋军大营,斩將夺旗、戏耍诸多敌方大將的威南將军,气量就这般狭小?
还在怨孤那日端你一脚?”荷融一脸恼火。
“臣不敢!”
梁广再拜,满面诚恳:“臣只希望,君侯早日振作,勿要再掛怀淮南之败!
四方不靖,尚需君侯协助陛下安定社稷!”
符融看著他,忽地惨澹一笑:“权子良不在,也只有你敢对孤说这番话!
也只有你说,孤这心里非但不恼,还有些欣慰!
孤没有看错你,没有用错你。
有此忠义之心,足见你是我大秦忠良!”
梁广低垂眼皮,继续保持拱手跪姿。
忠么?呵呵,南征之前或许有一些,可三路大军败北,北方天下已进入动乱倒计时。
这个字现在说,一文不值。
义气倒是有几分,毕竟是权翼帮助他摆脱僮奴身份,是符融提携让他有为符秦效力,展现才能的机会。
没有这二位,今日的梁广同样一文不值。
他不敢自谢秦忠良,只不过在自身足够强大之前,他也会拼尽全力,维护这块招牌不坠。
沉默片刻,荷融嘆道:“孤並不后悔坚持肥水决战!
只要能扭转淮南战局,助我军打开局面,孤身死又有何妨?断腿残废又算得了什么?
孤悔恨的是,攻克寿阳以后,没有及时对行军方略做出调整!
孤小看了谢石,小看了晋军,小看了命数...
王景略临终说,普室气数未尽,南征之机未到..:.
孤原本对此深以为然,一场夺城大胜就拋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