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梁氏纷爭
来到梁府,一路嬉笑怒骂的李方立时变得正经起来,查拉眉目一副黯然神伤模样,双眼还有些泛红,流露出无尽哀戚。
不知道的,还以为亡之人是他的至亲故交。
梁广、梁安作为亲属,跨进府门前,先披上素麻以示哀悼。
薛桃娘作为妾室也是同样装束,以示亲属和主家身份。
李方、支这些部曲私兵,则在额头束扎白麻抹额梁云部曲皇甫毅,跟在一名三十多岁郎君身后出迎。
梁广见到他,下马快步走上台阶。
“弟见过大兄!”梁广和梁安恭敬揖礼。
他便是梁业,梁成长子,梁氏同辈里最年长之人。
此前梁业出任河南都丞,如今已调回长安任侍御史,为第六品台諫官。
初回长安见过几面,梁业相貌和梁成颇为相似,一看就是位温厚长君。
“广弟、安弟不必多礼,梁胤、梁煒、梁嘉、小妹慧之前日就到了,等今日法事做完,三日后我们一同回梁园。”
梁业面容哀伤,勉强露出几丝笑。
梁广拱手:“一切听凭父伯和大兄安排!”
梁业頜首,看了眼他身后李方、支等部曲,轻声道:“先去哭吊吧~”
府邸前厅设为堂,中厅、两座偏厅用来招待宾客。
今日已是梁府丧事最后一日,前来弔慰问的宾客已不多,信堂內只有未亡人郭元君,身穿麻衣跪在棺柠旁哀慟垂泪。
刘姥和一名二十多岁妇人在一旁劝慰著。
梁广打量几眼,此妇人应该就是从幽州赶回不久的梁慧之。
去岁腊月,洛涧溃败之际,幽州刺史梁说卒於任上。
梁氏四大长君里,梁党年纪仅次於梁成,
梁说和凉州刺史梁熙,都是桓侯梁平老侄儿,梁成、梁云的堂兄弟。
论名声,梁党梁熙以文采斐然享誉一时。
民间甚至有童谣传唱:关东堂堂,二申两房,未若二梁,环文綺章。
二梁指梁说梁熙,二申指的是魏郡申绍、申胤兄弟。
魏郡申氏在石赵、再魏、前燕时期,都是关东一等一的汉人士族门阀。
不管当政者是谁,魏郡申氏必然在朝堂之上占据显贵要职。
二申以文章华丽、才情高雅著称,在关东享誉盛名。
秦军东出灭燕,二申文做了大秦的官。
梁说、梁熙也隨王猛、符融出镇过鄴城,与二申交好。
二梁也素有文名,在鄴城期间,结交了一帮关东士人,名声传开,受到关东士族称讚。
童谣传唱,讚扬二申二梁俱是当世君子,论文采斐然,二申还稍逊之。
梁说在幽州病逝,二子一女办完丧事,赶回拜见宗长梁成。
遵照梁说遗愿,户骨葬於幽州,长安梁氏祖坟建衣冠家。
梁煒、梁嘉、梁慧之便是梁说子女。
梁熙远在凉州,梁氏宗族连传噩耗,便让儿子梁胤代父请恩旨回京。
梁胤年纪比梁业小些,却是梁氏同辈里官职最高之人,已经做到荡寇中郎將、张掖太守,协助父亲镇守凉州。
除了远在代北的梁成养子梁彪,梁氏宗族同辈郎君,今日齐聚一堂。
梁广带薛桃娘、李方、支等人步入堂,郭元君、梁慧之、刘姥便向他看来。
郭元君哭作泪人,双眸红肿,俏脸惨白无血色。
生下女儿数月,她本是丰俏艷之时,突闻夫君阵亡在遥远淮南,当即便哭晕过去。
悲慟摧人,短短两月便消瘦不少。
见到梁广,她眼里闪过些痛恨。
自家夫君英年早逝,这僮奴子却摇身一变成为梁氏郎君,即將接掌公父梁云名下庞大家业。
郭元君看见跟在梁广身边的薛桃娘,微微证神之下,眼里进射出极大怨怒。
这贱婢消失许久,如今梳作妇人装束,明显是做了梁广姬妾。
如此说来,去年高邑侯亮遭强人掳掠一事,多半就是梁广所为!
梁慧之也打量他,自光略冷。
梁广对二女神情不以为意。
上香首,梁广面容带著些许悲伤,
心思却琢磨著棺柠里的梁润户体。
从淮南千里迢迢运回来,虽说做过处理,只怕也无法完好保存,还不知臭成什么样。
好在是深冬时节,若不然.....喷喷~
“兄长!“”梁广硬咽著,夹带一丝哭腔。
“少君!~”李方哭得稀里哗啦,支和一眾部曲鸣鸣哭咽。
支等人或许有三分哀伤,李方这傢伙就纯粹表演,些微有些用力过猛。
梁广上前揖礼:“请嫂嫂节哀!”
梁业在旁,郭元君虽是脸色难看,却不能失了礼数,微微頜首致意。
“请郭娘子节哀!”
薛桃娘亲手送上一套服,以示哀悼礼节,丧事办完会和其他亲友相送的一同烧掉。
郭元君极不情愿地领首道了声谢。
刘姥满脸彆扭地上前接过,却是狠狼瞪了眼薛桃娘,嘴里极小声地骂了句“贱婢”。
梁广、梁业、郭元君、梁慧之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梁广微微凝眼,梁业皱皱眉並未说话。
梁慧之面无表情,郭元君抽抽壹嘻,装作没听见。
薛桃娘抿著唇,默默退到梁广身后。
时下关中佛事兴盛,丧葬时请来高僧诵经做法事已成风俗。
吊完毕,按照礼节应该去堂侧面的法会道场,跟隨僧眾默诵经文祷念亡灵,也有为自身祛晦祈福之意。
有两名僧人前来邀请,梁广压下火气不想太过计较,准备先带眾人去道场做法事。
梁慧之忽地道:“广弟带诸人前去便可,你身边女子身份低贱,不能入道场!”
梁广脚步一顿,拧紧眉头看著她,
梁慧之猛地被他一瞪,心里陡生几分寒气,眼神原本有些惧意和退缩。
可转念想到自己身为长姐,更是正经梁氏女君出身,凭何要惧怕一个养子?
当即迎上他的自光,流露丝丝轻蔑。
郭元君擦拭泪痕,默认梁慧之说的话。
梁业有些为难地看著他。
薛桃娘脸蛋黯然,怯怯地小声道:“妾到外堂等候....
梁广伸手拦住,转而看向梁慧之:“长姐此话差矣!桃娘乃后禁军主簿薛茂之女,沛郡薛氏之后,良人身份,有何低贱之处?
我未娶妻,由桃娘代行主母事权,有何不可?”
梁慧之没想到梁广当堂顶撞自己,有些恼火:“可我怎么听说,此女原先是正则后宅婢女?
之后又入了高邑侯府?
刘姥,你说是不是?”
刘姥福礼道:“稟姑子,这贱人本就是郭娘子身边奴婢,不知怎地勾搭上了.
我家少君將她送给高邑侯,不想今日又出现在梁府!“
梁慧之冷笑:“虽不知高邑侯为何又將此女送给了你,可一个贱婢岂能入法事道场?
让她进梁府,入堂哭吊,已是看在你的顏面上,莫要不知好歹!
你虽是僮奴子出身,而今却也做了叔父养子,有了梁氏郎君名分。
让一个任人褻玩的贱人做妾室,真是不知尊卑贵贱、礼义廉耻!”
梁业有些听不下去,轻声呵斥:“大妹,少说两句!”
梁慧之轻哼了哼,毫不掩饰眼中嫌恶,
薛桃娘脸蛋发白,紧紧咬住嘴唇。
梁广眯眼紧盯著梁慧之,又看看跪坐一旁,一言不发的郭元君,视线最后落在刘姥身上。
刘姥眼神闪烁,低著头不敢对视。
梁广忽地一笑:“有谁能证明,桃娘入过高邑侯府?
若不然,把高邑侯请来,当面问问他有无此事?
桃娘自始至终,一直是良人身份。
入东宅,也是作为兄长侍妾伺候,
至於兄长为何把桃娘让给了我,呵呵,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外人不足道!”
郭元君猛地抬头怒叱:“你撒谎!夫郎明明把这贱婢送给了高邑侯!”
梁广微笑不改:“嫂嫂可要把高邑侯请来对质?
嫂嫂觉得,高邑侯会承认有过此事吗?”
郭元君满脸怒,却是被问住了。
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高邑侯符亮被暴打,府宅被烧一事,只有梁闰和寥寥几人知晓,並未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