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手中兵权加重,此消彼长,他们这些豪阀权贵力量势必削弱。
杨定提醒他,未必就是想真心让他靠拢太子。
也有可能是想让他知道,梁氏和杨氏、苟池、毛氏这些权贵豪阀,必要时刻必须抱团取暖,维护自身利益。
这种抱团当然不是造反,而是选择恰当时机,向皇权做出抗爭。
大秦是符氏所有,可打下大秦江山的,绝不仅仅是符氏。
梁广余光了眼杨定,连他也有些摸不透,这傢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越发觉得他和自己一样,表面像个大大的忠臣,可实际上,都在干著啃骨吸血,取权力,等待时机的事!
相较而言,麻子脸姚兴就简单多了,不管从歷史轨跡还是当下姚氏举动分析,姚兴父子早晚会反!
似乎觉察到梁广目光,姚兴向他看来,露出略显憨厚温和的笑容,鼻樑两侧一片麻子十分显眼。
梁广还以微笑。
戈舞结束,舞姬正要入殿,符师奴站起身,向著太子符宏揖礼:“臣有个提议,可为酒宴助兴!”
符宏笑道:“永平侯请讲!”
符师奴示意在座宾客:“今日诸多嘉宾里,有诸如南康郡公(登)、杨卫率、安国乡侯这等天下盖勇之士,何不请到殿中,为太子和诸宾客一展勇技?”
巨鹿公符睿眼晴一亮,抚掌大笑:“就喜欢看勇猛之士表演绝技!
不过南康郡公是我宗室第一战將,威名远播,我等尽知其勇,无需再显露身手!”
符登起身,“君侯过誉,臣万不敢当!”
在场眾人里,符登年纪仅次於符方,比太子、荷睿、符熙一眾皇子年长十岁有余。
只是他辈分小,皇子们都是他的叔叔辈。
太子符宏本不感兴趣,见符睿出声,笑道:“既如此,就请安国乡侯、杨卫率为巨鹿公一展身手!”
一眾目光朝连案而坐的梁广、杨定看去。
梁广飞速皱眉,瞟了眼符师奴,这傢伙满脸阴笑。
杨定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只喜欢在军中出风头,可不愿意为嘉宾们表演什么绝技。
梁广更不愿像耍猴一样当场表演。
符师奴明显不怀好意,后面必定还有招等著他。
梁广起身躬礼:“太子、巨鹿公,臣所习皆是杀人技,没有什么所谓的绝技,不敢献丑!”
杨定也道:“臣射艺尚可,除此外別无所长,只恐令太子和君侯失望!”
太子宏笑道:“杨卫率请坐,你之射艺孤可是见识过,相信在场诸位也知晓!”
“谢太子!”
符睿也道:“差点忘了,前年我和杨卫率出游灞上,也曾一同游猎过,你那一手神射,我可是自愧不如啊!”
“不敢!君候过誉!”
杨定坐下,朝梁广投去爱莫能助的眼神。
“梁侯.....
”
太子符宏看向他,笑容冷淡了几分:“何不显露身手,以助酒兴?”
符睿起鬨道:“我常年驻军蒲坂,不曾有幸见识梁侯神勇,何不展示展示?”
符睿起身,解下腰带往殿中一扔:“若梁侯表演贏得赞喝,这条玉带就赏赐於你!”
梁广看向那条扔在殿中地砖上的革带,微凝目光一丝厉火闪过,缓缓放下手“臣所学,皆是用於战场杀敌搏命,宴会之上如何表演,臣却是不会!
请巨鹿公恕罪!”
符睿这一举动惹怒的不只是梁广,杨定、杨壁、邓景、俱石子这些功勋豪阀子弟皆默不作声。
符睿初领军国重事,难免志得意满。
可他表现出的傲慢,却可以理解为,宗室对功勋宗族的轻视。
梁广看著他,甚至不屑於动怒。
符融之后,长安宗室再无挑大樑者。
或许把符不、暉任意一个召回来,也比这几个草包弟弟强。
符睿一脸不悦:“梁侯就这般自恃身份?不肯为太子和我显露身手?
你轻慢我也就罢了,太子懿旨,你也敢逆?”
符宏端爵慢饮,目光却向梁广,带著若有若无的审视之意。
殿內鸦雀无声,杨定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打消了为梁广说话的打算。
姚兴聋拉眉眼,警了眼符睿,心里嘀咕一声“蠢货”!
荷登也反感在酒宴上表演什么武將技,他苦练武艺是为了决胜疆场,可不是为了表演取乐。
他一咬牙就要站起身,却被身边的中山公符选制止。
符方晒笑一声:“梁侯虽是阳平公爱婿,却也別忘了,自己终究是陛下臣子!
太子国储,乃是半君,梁侯身份再尊,也是太子之臣!”
“太子懿旨臣自然不敢违抗!”
梁广转而看向符方,许是目光略显凶狠,反倒把符方嚇一跳。
“只是臣的確不会什么表演,扫价兴致反倒不美!”梁广拱拱手。
高邑侯、太子中舍人符亮起身道:“听闻梁侯生母乃鲜卑人,燕代之地流行的力士舞、雁舞、长蹺、缘撞、跳丸等等杂技舞蹈,皆是鲜卑人所擅长!
梁侯总会一样吧?
何不舞一曲,为太子和位討侯助兴?”
殿內响起些许戏謔笑声。
挑起事端的符师奴笑似起来:“『虎儿』打虎,见过之人不少,虎儿跳舞可就稀罕似!”
荷睿指著方才扔下的革洋:“若跳得好,这玉洋照样赏赐!”
符亮笑道:“若是梁侯需要奏乐,在下可以效劳!”
梁广看他一眼,转而看向符方、师奴、睿,目光最后落在太子符宏身上。
“太子恕罪,臣没有这些取乐於人的才艺!臣自罚三爵,请太子和巨鹿公见谅!”
梁广躬身揖礼,而后举爵连饮。
符睿指著他气笑似:“仅凭三爵酒,就想代为受过?你~”
不等他说完,中山公选起身道:“太子兄长!巨鹿公!弟以为,既然梁侯不善舞乐,就不必勉强!
梁侯在汝阳有救驾之功,我等身为人臣又是人子,理应共同敬梁侯一爵!”
符选声音清朗,迴荡在临湖殿內。
此话一出,太子符宏、睿微微色变。
符师奴、荷方、荷亮几人戏謔嘴脸收敛几分。
符登赠地站起身,“梁侯本事,我向来是敬佩的!先饮为敬!”
他仰头饮完一爵。
梁广笑笑,回敬一爵,目光移向符选,略微頜首致谢,
符选举爵微笑示意。
杨定起身:“敬梁侯救驾之功!”
杨壁、俱石子、邓景、姚兴..:.一眾功勋宗族子弟皆是敬酒。
梁广来者不拒,连饮不停。
太子符宏举爵,淡淡道:“中山公说得好,梁侯於社稷有功,位隨孤敬梁侯!”
“敬梁侯!”
饶是符睿有些恼火不甘,也不敢在救驾功劳上说事。
饮罢,太子符宏手一招:“奏乐,起舞!”
临湖殿內,又恢復歌舞曲乐,仿佛方才闹剧没发生过。
梁广仍旧和杨定、姚兴不时说笑,酒喝价不知多少,心里却越发清醒。
不论符师奴等人是想激怒他还是羞辱他,又或是在他和太子之间製造裂痕,
今日都算是达到目的。
而他现在需要认真思考的是,坚身故之后,面对以太子符宏为首的符秦政权,他应该怎么做?
有些印象是先入为主,三难以改变的。
太子基友乞伏国仁叛逃,虽然误会最终解开,可竟和梁氏有关,太子对他印象大打折扣。
迎娶盈又让太子生出危机,竟那时候符融还未主动卸任都督中外诸军事一职。
符坚病重、宗室权重,太子难免多心。
后来在亍理慕容、慕容越以及鲜卑人的不同態度、立场,也让太子视他为政敌。
再加上符方、符亮、符师奴这些身边亲信,哪一个都跟他结仇生怨。
有他们讽绕在太子身边,再想刻意示好,亲近太子已无可能。
今日,太子冷眼旁观的態度已经非常说明问题。
新君即位,长安新朝廷里,或许將不会有他的位置梁广连饮无数,越喝越清醒。
从现在开始,到天王身子彻底崩坏之前,或许是他积累本钱的最后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