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君王担当
右军將军梁成,数日前押送粮草赶赴上洛郡增援。
故而今日殿堂议事,能被称之为梁卿家的,只有梁广一人。
太子符宏对先锋都督人选提出异议,殿中些许私议声瞬间止息。
梁广刚准备退回班列,听到此话,又把脚缩了回来,站在殿中保持微躬姿態符融微微皱眉,面上没有明显不悦,反倒流露几分无奈。
符坚拿绢帕捂嘴咳嗽两声,“有何不妥?”
符宏揖礼道:“梁卿家乃宫城守將,肩负禁中安危重责,不宜轻动!
强永殉国,慕容泓叛军声势正盛,此次出兵必须万无一失!
领军將军苟池、护军將军杨腾、右禁將军毛盛,三位大將老成持重,想来更合適些!”
话音刚落,中书侍郎韦华、尚书左丞张烈几人站出来附和。
梁广了眼,看似附和声一片,其实还是以太子宫属官,和韦华张烈几个太子铁桿为主。
其余参加廷议的臣僚多数保持沉默。
原因当然不是为了给他站台,他一个未满弱冠的新贵宠臣,威望人脉远不足以威服朝堂。
稍稍一想便能明白,太子的话乍一听有理,其实问题颇多。
毛盛半年来多有病痛,发作时两条腿疼得下不了地。
今日廷议,毛盛也告病在家。
但凡朝廷还有其他人选,想来符坚都不会让毛盛带病上阵,为他好,也是担心主將伤病影响战事进展。
杨腾能坐上护军將军之位,靠的不是战场功绩,而是仇池杨氏归顺后,对荷坚的忠心和支持。
杨腾也是杨氏老一辈里,唯一健在並且身居高位之人。
命杨腾领军,去打这场谁都知道不好打的平叛之战,太子符宏能够放心,
坚、符融、权翼还有眾多朝臣都不会放心。
苟池无论功绩、能力、威望、出身都堪称完美,更是外戚苟氏当代牌面人物。
隨著毛当、石越这些老一辈名將凋落,大秦当代堪称名將者,只剩张蚝、竇冲、苟池、荷登、毛盛、梁成寥蓼几人。
竇冲救援蒲津关,梁成救援上洛郡,苟池算是符坚手里最后一张王牌。
苟池完全可以代替符睿出任三军统帅,只做先锋都督,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综合考量下来,宏所提三人都不合適。
梁广心中淡定,太子为了不让他执掌兵权,连这些最起码的客观因素都忽略掉。
此前太子针对他,多半是出於忌惮符融,
可今时今日,符融已经主动放权,淡出权力核心。
太子还是针锋相对,更多是出於对他个人的成见和不信任。
可军国重事绝非儿戏,就算太子不顾及,荷坚、权翼还有其余保持沉默的臣僚,绝不会忽视这些客观因素。
权翼刚要说话,只听符坚沉声道:“此事朕意已决,无须再议!”
太子符宏脸色有些难看:“陛下~”
符坚摆摆手:“梁广能力朕和诸卿看在眼里,相信他能够胜任此职!
何况,朕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办!”
梁广拜倒:“臣叩谢陛下隆恩,唯有死战边野,马革裹尸,方能报效陛下!”
宏阴沉脸,默默退回班列首位,
符坚对梁广褒扬几句,环视群臣:“朕决意,请夫人慕容氏出面,代表朕前往长门亭,召见长安鲜卑诸部酋帅,以示抚慰加恩!
以慕容越为后军將军,领护鲜卑校尉。
赐慕容氏乘坐云母车,由慕容越、登、梁广率兵三千,护送乘舆前往!
徵募鲜卑勇士两千五百名,归属慕容越后军统辖。
慕容越任先锋副都督,隨先锋大军出征郑县!”
一连串命令自符坚口中下达,不带丝毫犹豫,可见其早已打定主意。
符融、权翼对此毫无意外,显然是提前通过气。
符宏、荷睿、荷方等人大吃一惊,陛下赦免慕容越也就罢了,怎么还给他加官重用?
还要组建两千五百军额的鲜卑军?正式將其纳入后军序列,成为拱成长安外城防务的护军主力之一?
慕容泓在华阴、郑县掀起叛乱,西迁鲜卑归附者眾多。
值此紧要时刻,陛下对长安鲜卑不加防范,反倒还要重用?
这又是何道理?
殿內响起一片嘈杂私议声。
支持者有之,反对者有之。
不论如何,这次决议都是一次巨大冒险。
成则稳住长安鲜卑人心,在全体西迁鲜卑族群里製造分裂。
失败则可能助涨鲜卑反叛气焰。
梁广和登站在殿中领命,耳边充斥著群臣爭议声。
也不知是不是慕容娥英的恳求促使符坚下定决心,给予鲜卑人最后一次信任在长安朝野、整个关中都谈鲜卑色变之际,符坚能够顶住压力,做出如此重大决定,当真是不容易。
“陛下!鲜卑不足信,万万不可啊~”
符宏脸色都变了,站出来焦急喝道。
符坚不语,大內官赵整高声喝止:“肃静~”
大殿嘈杂声渐渐息弱。
符坚威严目光扫过群臣,语气深沉:“诸卿,慕容泓、慕容冲、慕容垂之叛固然可耻、可恨,却不应迁怒於整个鲜卑族群!
对待叛臣,朕伐叛討逆,决不姑息!
对待忠臣,朕加恩施仁,不以族群区別偏颇!
此事,由朕一人所决,一切后果,由朕承担!”
殿內群臣安静了数息,齐齐下拜叩首:“陛下圣明~”
太子符宏唉声嘆气,也只能跟著群臣一起下拜。
话说到这份上,陛下决心已定,无可更改。
梁广跟著眾臣山呼,抬头向御位望去,只见符坚也正好看来。
视线相碰,符坚含笑頜首,目光满含殷切。
梁广心头微热,重重叩首。
他是此事首倡者,又入廷尉狱见过慕容越,
如果安抚长安鲜卑失败,或者新组建的鲜卑军倒戈反叛,事后追究起来,他必定难逃罪责。
符坚最后一番话,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中满含的鼓励之色,就是告诉他,放手去做,无须担忧后果。
这份担当,绝非寻常君王能有。
廷议结束,梁广跟隨符融抬舆出宫,返回虎賁军营垒。
稍加收拾就得赶去和登、慕容越匯合,然后一同护送慕容娥英前往长门亭。
路上,符融嘆口气:“太子宫酒宴之事,陛下和我都知道了~
陛下要维护太子尊威,不可能对你多加抚慰,你要理解陛下难处,不可心生埋怨!”
梁广笑道:“丈人言重了,些许口角之爭,岂敢劳烦陛下操心?”
符融高坐抬舆,瞪他一眼:“少拿这些客套话糊弄我!
你是何性情,我岂会不知?巨鹿公、永平侯辱你在先,你岂会不恼?”
梁广看他眼,打趣道:“不如请丈人出面,把他们叫来痛骂一顿,让我出出气?
丈人是长辈,又是宗室第一人,想来几个小辈不敢和您顶嘴!”
融气笑了,瞪眼喝斥:“太子本就对我心存忌惮,若再为女婿强出头,岂不更令他生疑?”
梁广笑道:“丈人是长辈,太子嫡亲叔父,即便太子身份贵重,丈人又何至於如此惧怕?”
符融脸色肃然:“太子国储之尊,大秦半君,我与他论臣不论亲!
等到今后太子即位,若我还活著,也会像侍奉陛下一样侍奉他!
此乃人臣之道,无关血脉亲疏!”
梁广拱手:“丈人之忠义,小婿向来敬佩!太子能有丈人辅佐,当真是前世之福!”
符融看著他,似乎听出些讥讽之意,脸色骤变严厉:“太子对你是有成见误会,这些你不必忧虑,我自会想办法消除。
你心中有怨气,我可以理解。
可你绝不能有任何悖逆之念!
否则,就算你和盈儿成婚,我也会亲手处置你!”
梁广面露惶恐:“丈人息怒!对太子,我可不敢有任何不敬之心!
他是君,我是臣,自然不敢逆违抗!”
符融紧盯著他,好一会才缓和面色:“此事根源在我,若我及时觉察陛下病情,向太子坦露心跡,也不至於连累你受过~”
梁广反倒宽慰他:“丈人不必替我忧心,假使太子不希望我留在长安领兵,
外放镇成州郡也不错。
只是我带盈儿离开长安,丈人丈母难免忍受思念之苦~”
符融有些意外:“你愿意到州郡任职?”
梁广满脸愁苦:“我倒不愿离开长安,更不忍让盈儿与您二老分开。
只是,我若留在长安中军,只怕太子放心不下,对丈人您也不利~”
符融默默点头,“你能想得通最好,真到那一步,我自会为你谋个好去处,
也不枉你两年来为陛下和朝廷立下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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