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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宏再度垂泪,哀伤悽然。
天还未亮,廷尉狱便热闹起来。
幽暗长廊突然涌来不少人,廷尉官吏、內廷宦官乌决决一大群,梁安、杜敬也在其中。
梁广睡眼悍地坐在矮木榻边,一阵链锁解开的声响,牢门打开,梁安带著几名僕从率先入內。
梁广迷惑地看著他们:“你们这是?”
“天佑大秦!陛下昨日醒来,已能落地行走,饮食恢復如常!”
梁安充满惊喜地欢呼一声,“再过半个时辰,陛下在太极殿举行大朝会!
太子降詔,巨鹿公一案已经审查完毕,兄长无罪,官职爵禄恢復如故!
陛下遣內侍特地传詔,今日大朝会,兄长务必参加!”
梁广一个激灵,些许睏倦荡然无存,头脑里一片清明!
天王陛下......突然醒转了!?
“请阿兄先更衣,儘快入宫赴朝会!”
梁安目光微闪,似乎另有深意,招手示意僕从上前伺候。
梁广微一点头,按捺心中诸多疑惑。
杜敬带著僕从,迅速为他换穿一身簇新赭黄朝服,束髮戴平上黑,上加戴武冠,腰间革带悬掛水苍玉。
有內宫宦寺奉上方寸银印一枚,印上阴刻“辅国將军之印”。
银印龟纽系上青色丝绸綬带,而后繫於腰间。
“恭喜梁侯復职,这枚將军印耽搁许久,而今终於送到正主手中,可喜可贺!”
奉印宦官抹白的脸上堆满諂笑。
另一宦官也笑道:“大內官奉陛下旨意,特命奴婢赶来廷尉狱传话,今日朝会梁侯万万不可缺席!”
“陛下待梁侯如此恩厚,重获重用是迟早的事,奴婢等人先行恭贺!”
梁广拱手:“多谢诸位中贵人!”
梁安递上板:“阳平公车驾已在廷尉衙署外等候!”
梁广頜首,在一眾廷尉官吏恭贺礼送之下走出廷尉狱。
跨出牢房前,他还特地回头看了眼。
二进宫.....又在这牢笼里住了大半月。
虽说不像上次,小命隨时有可能不保,可这种任人拿捏、受制於人的滋味的確不好受。
梁广顿了顿脚步,加快步伐离去。
从今往后,他这口刀要握在自己手里。
走在通往衙署外的路上,梁广找藉口与梁安落在后边。
“宫里可有消息传来?陛下病情究竟如何?”梁广低声问。
梁安慢步走著,警惕前边隨时有可能停下的几名宦官,“事发突然,具体情由暂且不知。
方才我寻机向那几位打听过,陛下此次突然好转,事先毫无徵兆。
前几次都是偶有醒转,这次却能下地行走,饮食如旧,实在蹊蹺!”
梁广眉头紧锁,心里不由得突突两下。
陛下病势突变,或许不是吉兆..::
“阿兄,梁园田亩已收割一空,宗族人丁尽皆转移到山上老宅,筑坞结寨以自保!”
“好!族中丁壮操练不可荒废,须得加紧!明日,你就带夔奴回梁园,亲自统领私兵!
另外,密切打探陇西消息,姚那老羌有任何异动,都得留心提防!”
“阿兄放心,弟明白!”
廷尉衙署外,阳平公车驾等候多时,仍旧担任公国中尉的苟平率领卫队侍立一旁。
“上车!”符融掀开窗帷。
梁广辞別一眾廷尉官吏,吩附梁安、杜敬先行回府,又与几个內宫宦官作別,登上马车与符融同乘。
队伍缓缓起行,向看桂宫正南门驶去。
符融脸色沉沉,並未因陛下突然醒转,还下詔召开朝会而欣喜。
相反,梁广从他脸上,看出浓浓阴鬱和黯然,
“陛下要亲征霸城,亲自指挥此次平叛之战!”
沉默片刻,老丈人开口说话。
梁广眉梢挑动了下,“太子为了不让丈人出山执掌兵权,竟然不惜搬请陛下亲征?
他可真是个孝顺好大儿啊~”
符融瞪他眼:“亲征是陛下之意,与太子无关!”
梁广讥消两声:“若太子早些请出丈人,都督中外兵马主持大局,又何必劳动陛下?
陛下病情究竟如何,他比谁都清楚,岂能再受舟车劳顿之苦?”
符融脸色微变,有些恼火,有些无奈,“太子是君,不得非议无礼!”
“可方今之乱世,仅凭一份太子名位难以使人信服!
平定叛乱服群雄,靠的是铁血强悍、杀伐果决,而非猜忌、诬陷、罗织罪名!”
梁广嗓门也略有拔高,瞪著眼与融目光相碰。
符融面色铁青,“太子乃陛下嫡子,有正统名分,即便能力有所欠缺,身为臣下也必须顺服!”
梁广目光並未躲闪,“自永嘉之后,天下丧乱已久,所谓『正统”,丈人认为还有多少份量?
三辅百姓感念陛下仁德,饱沐皇恩二十余年,故而愿尊奉符氏为主!
太子才能不及陛下万一,慕容鲜卑叛军压境,他却躲在长安终日惶惶!
陛下久病之身,却要为他披坚执锐亲征叛逆!?
丈人觉得,他当真能接替陛下保住大秦基业?”
“住嘴!”
符融勃然大怒,抓起凭几上摆放的一份奏疏用力向他砸去!
梁广与他对案而坐,稍稍偏头,那奏疏从他耳边飞过摔在车厢上,落下时散成几张笺纸。
苟平骑马护卫在车舆侧后方,听看翁婿二人阵阵爭吵声,嘆口气满面忧心。
梁广捡起几张笺纸,上面字跡是符融亲笔所书。
粗略扫一眼,梁广不禁冷笑,心中火气腾腾升:“丈人表我为平阳太守?
当真要把我逐出长安?”
符融阴沉脸色:“孤徵求过你父意见,去平阳也是他提议!等平叛战事结束,你就准备赴任吧!”
梁广紧奏疏:“若我不愿走,又当如何?”
荷融双目进射出凝如实质的厉芒:“你留下,太子必定削夺你手中兵权!
届时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卸下军职领一份閒散差遣。
又或是.....反!
你若反,孤必定亲手杀之!”
梁广挑眉看著他:“这才刚成婚,丈人捨得让盈儿做寡妇?”
符融不说话,冷厉目光紧紧盯著他,
梁广收敛笑容,默然片刻,“其实,还有第三条路可走,就看丈人是否愿意论人望,天王之后,符氏宗亲有谁及得上丈人?”
强烈愤怒使得符融浑身发颤,大声怒斥:“一派胡言!你若有此心思,与谋反何异?
孤警告你,若再有此等不臣之心,孤必杀你!”
梁广笑笑,嘆口气,掀开窗帷一角,看著日渐萧条清冷的长安街市,喃喃低语:
“希望日后,太子能对得起丈人这份忠义之心~”
符融铁青著脸不发一言,扭头看向另一侧车窗外。
他突然间明白,今日之梁广,再也不是谁说杀就能杀的小人物。
梁氏宗族数千私兵部曲之主,南征功臣,朝野公认的盖世勇將,取得郑县大捷的平叛功臣,与诸氏宗族、公卿百官交好的朝堂新贵,名声事跡传遍关中的青年雄杰.::::
他和太子,甚至陛下,对这样一位拥有不小影响力,且有大功於社稷的人物,都不可能隨意决定其生死!
梁广曾经是一口锐不可当的宝刀。
械斗案杀慕容宝、西苑猎杀慕容垂、南征战场杀朱序、汝阳县外震群凶、
收拢鲜卑三部、郑县大破慕容泓.....
一颗颗首级,一场场斯杀恶战,足以证明梁广这口宝刀所指之处无不披靡!
可今日,符融有种感觉,梁广这口宝刀,已不在他掌握之中!
车舆內安静下来,翁婿二人谁也不说话。
又或是,今日之分歧,使得二人再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