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快走到云龙门,梁广轻笑道:“听李方说,你已娶了新妇子,还在安门附近置下宅子?
这般喜事,为何不通知眾兄弟,大伙也好为你庆贺!”
邓兴笑著,“主公一直忙於领兵平叛,仆不敢搅扰~”
“婚姻喜事,总归是要庆贺的,过两日我派人送上贺仪。
对了,新妇子是哪里人,可有什么喜好,我让夫人备些礼物,到时一併送去~”梁广笑问。
“仆家中拙妻,怎敢劳烦公主送礼?”邓兴笑容略显不自然。
梁广还想说什么,邓兴飞速低声道:“云龙门到了,主公请入宫,仆还得回去復命!”
梁广见值守云龙门的守卫向他们看来,点点头轻声道:“今后在长安,万事小心!”
“仆告退!”
邓兴拱手,抬头看了他一眼,折身原路返回。
梁广出示隨身悬掛的小铜印,在一眾值门宿卫见礼下步入云龙门。
忽地,他停下脚步扭头回望。
邓兴走得很快,身影在长长甬道里化作小点。
他微皱眉头,方才提及成婚、新妇时,邓兴似乎有些紧张.:::,
二人交谈间,一丝若有若无的隔被他敏锐捕捉到。
沉吟片刻,他回身穿过云龙门步入內廷。
临近立冬,加之今日天气阴沉,北风呼號,宫禁深处也是寒凉乍起。
朝服顏色按照季节轮换,梁广换穿较为厚实的黑色朝服,也便於他在朝服內穿了一身襠鳞甲。
虽说挡不住强弓硬弩,却足以应对突发状况。
革靴里还藏了把短匕,以备不时之需。
符宏如果真要翻脸,大可不必召他入宫,派兵像包围姚氏宅邸一样,围了他的县侯府就行。
即便如此,该有的防备还是不能少。
梁广在小黄门引导下,一路往宣徽殿而去。
路过的一队队宫禁宿卫全是生面孔,竟无一人认识。
长廊下,迎面走来十余人,为首者正是新晋大內官费洛。
漆纱笼冠、大袖飘飘的费洛走出了志得意满的步伐,身后十余宦官一个个弓著腰低眉顺眼。
还有个鬢髮斑白,面相老態之人,挎著个包袱,神情略显落寞,竟是赵整。
迎面撞见梁广,费洛笑脸一僵,急忙加快脚步迎上前:“梁辅国可算来了,
陛下已在宣徽殿等候多时~”
“大內官,这是?”
梁广警他眼,却是对著赵整拱手,也不知这声大內官称呼的是谁。
费洛暗翻白眼有些不悦,又不敢当面发作,只能赔著笑站在一旁。
赵整轻声道:“奴婢自请去为先帝守陵,今日便离开长安~”
梁广愣了下,宏即位才几日,连赵整也要逐出宫?
轻嘆口气,梁广拱手道:“赵公腿脚有伤,切不可劳累过多,万请保重!”
赵整心头一热,满面动容。
如今,有谁还会记得,他曾在汝阳县外,为先帝挡过刀箭....
“也祝梁辅国此一去大展抱负!”
赵整突然握住他手,用力紧握了下又鬆开。
“赵公,莫要耽误时辰啊~”费洛哼了哼。
赵整拱手作別,挎上包袱,拖著一条跋腿在一眾宦官相送下离去。
梁广退让一旁,十余位宦官从他身前走过,紧隨费洛而去。
落在最后的一位青袍小宦官,年纪不大,一张圆饼脸,看上去很是乖巧。
从梁广身前走过时,他扭头咧咧嘴,又急忙低下头隨眾而去。
梁广嘴角微弧,刘苓这小奴近来一直没有消息,不想竟已悄悄混到费洛身边,成为他的眾多跟班之一。
佇足片刻,梁广继续沿廊道而去。
来到宣徽殿外,松柏道上走来一群宫妆丽人。
梁广眼一瞧,正是张夫人携安定、襄乐两位小公主。
梁广避让道旁,拱手见礼。
张夫人受封为国夫人,许久不见,倒是清减了许多。
母女三人俱是服丧装束,此刻也停下福礼。
略作迟疑,张夫人主动近前说话:“梁辅国可是要入殿勤见?”
“正是!”
张夫人略頜首,屏退宫人內侍,连符宝荷锦也不许近前。
张夫人轻声道:“先帝在世,常以小卿家称呼梁卿,今日我托大些,唤卿以表字~”
“晚辈敬听夫人教诲!”梁广微躬身。
张夫人看著他,一向柔和的目光突变严厉:“虎卿欲反大秦?”
梁广笑了笑,看来鲜卑军的消息已经传遍內廷。
“只为自保而已!”梁广道。
张夫人神情严肃:“可你近日所为,已逾人臣界限!”
梁广淡然一笑:“敢问夫人,晚辈可有负先帝、有负大秦之处?”
“这......”张夫人一时语滯。
“可君为臣纲,你这么做,让陛下很难堪!”
张夫人嘆息一声,语气重新变得柔和。
她本就不是严厉之人,嫻静温柔才是她的底色。
梁广一手扶握仪剑,脸上掛著淡笑:“难道夫人让我束手就擒、引颈就戮?
如此才不算违背君臣纲常?
迁出关中,出镇平阳,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
我只想带领家眷部曲平安离开,仅此而已!”
张夫人道:“可你召外兵逼临长安,此举已有谋反嫌疑!
让你出镇平阳是先帝在世时亲口承诺,陛下岂会违背?
太后、我、扶风王、司徒权翼.:::.我们都会劝说陛下儘早让你离开长安,你何苦把自己、把陛下逼到今日地步?”
梁广沉默片刻,拱拱手:“诸位长辈回护之心,梁广感激不尽!
只是,自己的命,终归握在自己手里好些””
张夫人证了愜,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只是化作一声嘆息。
谁不想把握自己的命,只是能做到之人终究太少..:
或许这世道,只有如梁广这般桀驁强横之人,才有机会掌控自己的命..:,
张夫人默然了会,轻嘆道:“既如此,你便入殿和陛下好好谈谈。先帝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他的小卿家,有朝一日成为大秦叛臣......“
梁广躬身:“也请夫人和两位公主多多保重!“
张夫人頜首,正要转身离去,忽地又想到些什么:“对了,慕容夫人不幸罹难,你可知道?”
“有所耳闻。”
张夫人面容浮现哀伤:“她也是个苦命之人.:::.我们正要前往慈圣庵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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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广了眼不远处的两位小公主,她们三人,或许是宫里唯一记得慕容娥英之人。
张夫人迟疑著:“若是没记错的话,慕容夫人最后一次离开长安,便是和你前往长门亭...:
那时,你可发现她有什么异样?
梁广眼皮忍不住跳了下,张夫人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觉察到什么?
“只记得慕容夫人情绪低落,未曾有其他异样~”梁广回忆著说道。
张夫人看他几眼,“唉~罢了,兴许是我自己糊涂了~”
她转身离去,一眾宫人內侍急忙跟上。
两位小公主乖巧跟隨在侧。
襄乐公主符锦回眸远远看他一眼,梁广笑笑拱手致意。
目送她们一行远去,梁广暗自舒口气。
也不知张夫人究竟觉察到了什么。
不应该啊,难道是女人的直觉?
梁广满心狐疑,略微平復心绪,往宣徽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