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王买德定策
永安县是邓氏“划定”的地盘,扼守雀鼠谷的贺兰人也是邓氏请来。
一万五千石粮食被扣下,这笔帐自然要算到邓氏头上。
梁广恼火归恼火,倒是一点不慌。
自从上次与四大姓谈判破裂,平阳军政二府就已达成共识,对四家动手是迟早的事。
自翊兵强马壮的邓氏,毫无疑问是首席刺头。
如今,邓氏也算是撞上枪口,动手理由、时机业已具备。
经过短暂討论,眾人很快达成一致,以军粮被扣为藉口,对贺兰人、邓氏用兵。
“此次出兵,宜从速解决,绝不能久拖,且兵力不能超过三千,否则將会延误春耕!”
梁广定下基调,再让眾人充分討论,
韦洵道:“臣建议以单于护军为主,全骑军出动,携带五日乾粮。
如此,能把劳力减少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
眾人议论几声,俱是附和。
屈突涛、慕舆盛面露愧色,在一个多月来的农耕大会战里,单于护军表现最差。
这些保留浓厚游牧习性的鲜卑、杂胡,不擅长也不喜欢抢起锄头、扶著犁头开垦翻耕。
四千单于护军劳动积极性极差,再加上吃大锅饭的缘故,人人都捨不得卖力气。
不得已,梁广亲自出面严惩,再以队为单位划分成一个个劳动小组,若是完不成任务,全队都得受罚。
种种措施下来,情况才有所好转。
调单于护军执行此次作战任务,这帮游牧汉一定非常乐意。
不过此事也提醒梁广,一味吃大锅饭也不可行,必须採取措施提高个人劳动积极性。
进入二月,李方、韦洵、王买德、崔四人,牵头制订了一系列奖惩措施。
把劳动任务、地块区域进行细分,责任落实到每一幢、队、什、伍,明確每日劳动目標。
如此一来,个人和群体的积极性有了明確提高。
管理细分、细致化,是平阳郡府、军府解决的首要难题。
梁广把单于护军重新交由鲜卑三將统领,隶属关係上却有了改变。
四千单于护军,分作八幢,直接隶属军府,日常行政、营务由军府管辖。
调动权由梁广掌握,凭兵符、令书才可发兵,否则擅自调动五十人以上者,
以擅兴罪斩首论处。
悉罗多、慕舆盛、屈突涛三人,只负责轮换统兵,负责汾水东岸农垦、牧场的治安警戒。
八幢护军如何调动、分配、轮休,皆由军府制定细则,三人无权过问。
如此一来,单于护军便和三大酋帅脱离统属关係,走上了成为“官军”的正轨道路。
鲜卑三將能直接调动的,只有属於各自的部民,人数在四五百至千余数不等。
军府下辖另一支武装力量“府兵”,也是同样的管理办法。
三千府兵分作六幢,轮换抽调成卫平阳城,平时则按照郡府安排,统一参加劳作,各幢幢主负责日常训练和营务。
三千府兵虽然分由不少,可配发给他们的佃户尚未齐全,家中由地大多閒置,只能交给家眷一点点打理。
单于护军抗拒从事农业生產,变相等同於募兵,算下来在他们头上的粮食最多。
韦洵提议出动单于护军,也有让这帮游牧汉真正发挥作用的意思。
既然不愿农垦,那就只能去作战。
屈突涛、慕舆盛自知鲜卑人习性,在全体军民垦荒大会战之际,鲜卑部族显然拖了后腿。
面对眾人异样目光,二人俱感惭愧。
悉罗多一脸若无其事,在他看来,鲜卑人放牧、打仗才是本业,挖地掘沟这种活,就该交给汉人、氏人来干。
韦洵提议出动单于护军,他求之不得。
梁广警了这廝一眼,本想斥骂几句。
转念想到,今日儿子降生是件大喜事,悉罗多也算恪儿舅舅,该给他留几分顏面。
今后这廝若是飘了,再骂不迟。
崔显道:“邓氏勾结贺兰部,还敢强扣我军粮,自然应该好好敲打一番。
只是,如何安抚杨县曲氏、襄陵贾氏、临汾柴氏三家,也该从长计议....,
李方道:“有何好安抚的?若是三家也敢跳反,一併打掉就是!”
崔一脸惊:“这如何使得?单是襄陵贾氏一家,就掌握五六千户人口,
贾氏主坞、襄陵县城皆在其掌控下。
若是四家联手对抗,也是件不小麻烦。”
李方冷笑:“这四家识趣便好,否则,定叫其见识见识虎责军之利!”
“四家总不能一辈子龟缩坞堡不出!
开春他们总得播种农垦,疏浚水渠,夏日总得进山打猎、下河捕鱼,秋日总得收割栗麦....
敢不归降,就趁他们外出坞堡时穷追猛打,看他们能受得了多久!”
支一脸凶狠,开始蓄鬚以后,他的相貌和父亲支颇为相似,和当年的支豹也有几分相像。
赵鹿也道:“这四姓看起来声势不弱,可魔下私兵部曲,也就能对付流贼群盗!”
皇甫毅笑道:“地方豪强势力,难道比淮南北府兵,慕容泓、慕容冲的鲜卑叛军更厉害?”
“敢露嘴脸就一併灭了!”
王镇恶鼻孔朝天,就差把囂张二字刻在脑门上。
向靖內敛得多,可谈及对四姓大族用兵,他也是半点不虚,跃跃欲试做好请战准备。
韦洵神情淡然,王买德笑而不语。
慕容越、苟平面无表情。
不是平阳军政团伙势力自中无人,实在是他们这帮人,跟隨梁广南征起家,
一路大小征战无数。
偶有失利,可总的来说也算是鲜少败绩。
赵鹿、皇甫毅、呼延愷、支、韦洵这些梁氏旧部,都经歷过洛涧惨败,算是死里逃生。
六万精锐秦军一夜间溃亡,经歷过这种惊天惨败,也算是养出了一颗大心臟晋军、鲜卑叛军,甚至是翟斌的丁零人,哪一个不是厉害角色,不比四姓宗族私兵善战?
平阳军政团伙,是在和这些强大势力对抗过程中,逐步成长壮大起来的。
现在让他们对付地方豪强,不是看不起邓氏,而是四姓加一块也看不上。
崔脸色变了变,猛然间发现,与他共事的都是一帮骄兵悍將。
更要命的是,这些平阳军政骨干,真正属於士族力量的极少!
韦洵,京兆韦氏旁支庶子,可如今基本与韦氏脱离干係。
他能成为平阳团伙仅次於李方的三號人物,凭的是忠心、资歷、才能。
王镇恶,长安王氏,王猛之孙。
按理说,这小子应该站在士族立场考虑问题。
可王镇恶性子跳脱,没有一点士族郎君做派,作风越来越接近於胡族酋帅、
流民帅、群盗头目!
王买德,假冒太原王氏的杂汉,换穿左社袍,再把头髮编成辫子,就是个地道代北索虏。
崔大感头疼,平阳军政团伙武功太盛,文治不足,士族力量极度短缺。
完全就是一个氏酋+汉人寒素+鲜卑杂胡形成的军阀势力。
以府兵为基础的寒素阶层逐渐壮大,不管是汉人、氏人、鲜卑人,都被逐步整合成府兵群体。
府兵背后,则是更广大的均田户,小自耕农阶层。
堂堂士族,在这个团伙势力中,竟然没有真正的代表人物!
崔额头渗出些汗渍,如此现象极不正常!
自汉末群雄开启乱世纷爭以来,从未有过如此诡异之事!
当年的黄幣军就是一群彻彻底底的农民军,声势固然浩大,最终也难逃士族豪强联手绞杀。
流民师汲桑纵横河北之时,尚且知道討好各大士族坞堡帅,只可惜实力不济,运气也差了些。
而平阳军政团伙,同样缺乏士族支持,內部却极其稳固,凝聚力非其他割据势力可比。
崔忍不住擦拭额头冷汗,越发能够肯定,梁广之崛起,对於天下士族而言並非好事。
崔心中突然生出强烈的责任感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匡正士族地位,要让士族在平阳团伙势力有一席之地!
“主公!”
崔起身长揖,“臣以为,对邓氏用武,足以震其余三家!
贾、杨、柴三氏,掌握襄陵、杨县、临汾、絳邑四县土地人丁。
郡內商贸、盐铁、百工离不开三家支持,乡里亭邮离不开三家协助。
郡地要想取得长久发展,与当地士族豪强必须密切合作!”
崔抬眼一看,见梁广听得认真,又道:“况且主公如何对待平阳士人,关係到天下士族豪强如何看待主公!
扫灭四家固然不难,如何使其臣服,纳入治下,却需要仔细筹划,不可一味用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