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岁的刘苓早已褪去了青涩,圆饼脸上仍旧白面无须,只是多了些与年纪不符的阴厉。
在秦宫多年,凭藉投靠天子亲信费洛,让他成为宫里最具权势的宦官。
可无人能够想到,他真正的主人是谁。
刘苓面前的小宦官他並不认识,宫里阉人上千数,这些低等宦官还不配进入他的视野可今日,这小奴却主动找上门来,说是奉前任大內官赵整之令来见他。
小宦官战战兢兢地道:“赵公说,阿城守令马多可用,若刘中使想要联络主上,可指派马多前往!”
刘苓眼皮子狂跳了几下。
五年来,赵整一直在为先帝守陵,连长安都没回过,怎么会知道他背后有人?
而且听小宦官意思,赵整对他背后之人一清二楚。
赵整侍奉先帝三十年,在秦宫待了三十年,触角之深当真可怕....
“我知道了,替我多谢赵公!”
小宦官恭恭敬敬告退,他只是个传话之人,对这些大人物之间的事根本不懂。
“阿城守令马多....”
刘苓眯看眼,记住了这个名字。
宣徽殿內药气瀰漫,苟太后、张太夫人坐在一旁垂泪不止。
多年不问政事的司徒权翼拄著木杖坐於一侧,套拉眉眼一言不发。
尚书左僕射韦华、尚书右僕射赵瑜、中书令张烈、尚书左丞王永、尚书右丞崔宏、散骑常侍朱彤..::..一眾中枢重臣齐聚一堂,默默跪坐在权翼身后。
领军將军竇冲、护军將军符方、左卫將军杨定、右卫將军杨壁、中卫將军李晟、后禁將军杨盛、屯骑校尉邓兴..::.一眾禁军將帅端坐於另一侧。
殿內无人说话,只听得到大內官费洛断断续续的哭豪声,还有不时从床榻上传来的几声咳嗽。
太医令等人已提早告退,一应药材、药炉用具统统撤走。
大秦天子荷宏躺在床榻上,身上盖著薄薄锦念。
皇太弟符选跪倒在床榻前,通红双眼落泪不止。
“..:..朕享国四年,几无建树,反倒滋养出姚、梁广两大巨梟,实在是愧对先帝,愧对符氏先君.....”
符宏两眼无神地望著大殿藻井,呢喃声虚弱无力,深深凹陷的面颊呈现蜡黄色。
自从数日前再次吐血以来,他就再也站不起身。
太医对此已是束手无策,秦宫上下都知道,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念及先帝,选泪流满面,殿內群臣垂下头,响起一片哭声。
五十多岁却满头白髮的苟太后更是哭成泪人,五年前她失去了丈夫,今日她即將失去唯一的亲子。
张太夫人一边抹泪,一边低声劝慰著。
四十出头的她近几年来也衰老了许多,原本的姣好面容已被岁月刻上了不少痕印。
符宏枯瘦的手颤巍巍伸出,选急忙膝行上前,紧紧握住。
“.....朕昨夜梦到先帝.....先帝浑身是血,披甲立於渭水之上....
不论朕如何呼唤,先帝都不肯回头..::
朕眼睁睁看著他隨渭水往西流淌....
在朕的梦里,渭水载看先帝往西流::::
宏嗓音沙哑,说话声断断续续。
符选只觉得自己心头被狠狠砸了下,有种剧烈的心悸之感。
权翼、竇冲、符方、张烈、韦华等人离得近,听清楚了符宏语。
一时间,诸位重臣神色各异。
梦见河水倒流乃是大凶之兆,寻常士庶之家梦见此兆,都得斋戒沐浴,亲入寺观请高僧法师解厄。
符宏乃大秦天子,梦见渭水载著先帝往西流,无疑是社稷覆灭之凶兆。
符方悲慟豪哭,以额抢地泪流满面。
韦华、张烈几人也是面若死灰。
王永和崔宏相视一眼,神情悲痛之余,眼神却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权翼仍旧是一副老態龙钟之样,拄著木杖仿佛睡著般一动不动。
竇冲抹著泪,眼珠子却滴溜溜打转。
杨定、杨壁、杨盛等人虽未听清楚荷宏语,从诸公反应却也能大致猜出。
邓兴与纂、李晟一眾禁军將领跪坐在靠后位置,眾人都是低著头想著自己的心事。
符选紧握住兄长的手,硬咽道:“陛下放心,只要臣在一日,定会誓死捍卫大秦社稷,保我符氏江山!”
符宏勉强挤出一丝欣慰笑容,枯瘦乾的手轻轻拉了他一下。
选会意,抹抹泪附耳上前。
符宏喃喃道:“梁广比之曹孟德、司马昭更善隱忍..::.你若召他还朝,借他之手扫灭姚羌,事后当主动退让,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陛下!”
符选一惊,刚想说话,符宏握住他的手猛地用力:“事到如今,再爭无益..:..若是让姚羌入主长安,我符氏必遭屠戮.....
让给梁广,起码能保全宗族.....
先帝骨血所剩无几,你当保全己身,护佑宗族,孝敬母亲,不可再行取祸之道.....”
符选泪如雨下,“大兄放心,弟记住了!”
符宏又艰难地转头看向苟太后,“儿不能在阿母膝下尽孝,罪莫大焉..::
只望儿走后,阿母莫以儿为念,多加珍重才是....
苟太后哭得几欲气绝。
符宏胸膛起伏了几下,看向殿內跪倒的群臣,挣扎著用尽最后一口气:“.....朕德薄以致国祚衰微....诸卿当奉皇太弟灵前即位,克承统业....
朕崩后,不修陵寢,当附葬於先帝固陵,以示朕向先帝及宗庙谢罪....: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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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响起一片哀號慟哭之声,方、费洛、韦华几人更是放声大哭。
苟太后晕过去,张太夫人急忙唤宫人来將其送回寢宫歇息。
片刻后,氏秦自入关中后的第四位君主符宏病逝,自建元二十年,至太安四年,享国五年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