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那声音过于无助与绝望,唐窈奋力挣扎了下,身体陡然一轻,从那桎梏里飘出。
她回头望去。
周围烛光暗淡,白雪初融。
那人拥着她的尸体坐在郁盎堂的庭院里,无助又哀求着她醒来。
唐窈看着这熟悉场景,总算明白过来,这是她前世死时。
她有些恍惚。
原来真的只差一刻她便能得知真相……
梦境还在继续。
郁清珣抱着她逐渐冰凉的身体,等太医赶到说出那句节哀,他红眼失智地扯住对方喝令救治,像极了她当初抱着郁桉的尸体强求救治,周围乱成一团,直到唐子规过来,让太医用药将他捂晕。
唐窈飘在庭院里,无声看着他们将郁清珣抬走,看着院子里涌来越来越多的人,看着丫鬟给她擦拭身体,换上命妇华袍,如睡着了般躺在灵床上。
王太夫人过了来,跟唐子规发生争执。郁清珣披头散发赤着脚从里出来,游魂般走向那灵床。
周围安静下来,他如在梦里般恍惚问妻弟,天快亮了,那睡着的人何时会醒?
唐窈飘在旁边,莫名有些酸涩。
她没见过这样的郁清珣。
像被人抛弃的痴呆傻狗,只会红眼落泪,连最后一丝希望也被人狠狠掠夺。
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心情,看着眼前这一幕幕。
她飘在空中,看着他吐血倒下,看着弟弟为她查明死因,想冲去报仇却又被人劝阻。
再看着他醒来过,温柔抱着她去到地牢,当着她的面,将那养女溺毙在冰水里,施以酷刑折磨逼问郁四,杀了他妻子儿女,强迫王太夫人喂郁四吃下花生毙命,再让人将王太夫人囚回院里,任由唐子规处理。
他拥着她的尸体,在她耳边温柔眷念道:“我报仇了,你可有看到?”
唐窈飘在空中有些哀伤。
他在尸体眉心落下一吻,更是轻柔道:“你走慢一点,剩下的仇人很快都会下去,你再……等一等我。”
唐窈张了张嘴,视野模糊。
郁清珣说到做到,他杖毙了郁盎堂内所有伺候的人,砍了太后手臂,任由唐子规将王太夫人折磨“病死”,再以雷霆手段处决了崔家,京中但凡与这事相关,或有可能相关的人,他一个都没放过,直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连三岁稚儿都惨死刀下。
他好像要拉着全天下陪葬。
朝堂内外弹劾咒骂他的人堆了好几桌,世家余孽和“忠君”之人打出清君侧的旗帜,拥护端王北上逼宫。
郁清珣却借机,将小皇帝以外的姬氏族人屠杀殆尽,端王被他千刀万剐,崔钰被他片成骨干。
唐窈看着这一切,终于明白萧太傅为何那帮咒骂。
不忠不义,不仁不孝,虐杀无辜,乱政专权,当不得好死。
他不在意这骂名,甚至在她墓前坦言自语:“我从未想好死。”
“若将来陛下亲政,该判我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以泄心愤。”
“只可惜……没能让你亲手杀了我这最该死的人。”他扶着她墓碑,低声喃喃。
他没想活着,甚至没想让自己好好死去。
唐窈飘在旁边,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人。
她手伸过去想触碰他脸颊,却再有一股重力压来,将她吸入碑中。
周围香雾缭绕,紫烟飘荡,犹见郁清珣还抱着她的牌位躺在床上,眼角似有泪,纵使有这入梦的香薰,他梦里所见也并不开心。
帐外再传来声音。
唐窈扭头看去,见郁清瑜带着五姑娘郁栀和八小郎郁枫进到屋里,他掀开床帐,让儿女坐在床榻边,吸入那能摄魂入梦的香薰烟气。
“你们伯父一人孤苦伶仃,无人孝顺,恰好你们与你们四姐姐七哥哥同龄,便代他们在这儿尽孝,陪他坐着,省得他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了无生趣,既然他喜欢这熏香那就让他熏,将来被熏痴傻了也有个伴!”
郁清瑜丢下话语,也不管郁清珣醒没醒,喝令儿女坐在床边不许离开。
唐窈还不懂他这操作,直到郁清珣恍惚自梦里醒来,见床边坐着的两小人儿,陡然间清醒过来,慌忙灭了香。“谁要你们过来的!”他语气焦急。
郁栀被香薰得懵懂看他,郁枫已半闭着眼趴在床边睡过去。
郁清珣惊得煞白了脸,朝外高喊:“来人,快将他们抱出去!速请太医!”
日居月诸进了来,却没将两小儿抱走,而是劝道:“五姑娘和八小郎君也是一片孝心,他们与四姑娘小公子年纪相仿,四姑娘和小公子无法尽孝,便让五姑娘和八郎代为尽孝吧。”
“指不定四姑娘和小公子会喜欢与同龄人玩耍,许还会因此更乐意入您梦里呢?”
“这香太重,他们受不得。”郁清珣道。
日居反问:“您受得,他们又如何受不得?”
“你……”郁清珣闭了闭眼,陡然颓唐苦笑,“我知道了,抱他们出去吧,香薰一并拿走,我不会再点了……”
日居月诸对视了眼,一个利索抱了两小家伙,另一个赶忙将床边香炉收了,又陇了床幔,打开窗户,以求最快散去屋里香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