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宫,如昔坐在侧榻,一颗一颗剥着瓜子粒,瓷碟眼看又装满了一波,媶儿与芩儿四目对视,无奈轻叹。
如昔将碟子递给媶儿,媶儿微微蹙眉,“才人……你饶了奴婢吧,奴婢这都吃了四碟了……口干舌燥的……”
如昔略有愣神,浅浅笑开,“你不说我都忘了,第四碟了么?”长睫微垂,拭了手,望了一眼屋外,“亥时了吧?”
芩儿收着瓷碟,“亥时三刻了。”整个筱雨宫也就只有她这屋还亮着。
如昔伸了懒腰,活动了脖颈,“不早了,你们也都去睡吧。”
媶儿不放心的看了看门外,试探语道,“才人要不再等等,兴许一会皇上就来了。”
如昔回她一笑,“不等了,乏得紧,你们也累了一天了,休息去吧。”
芩儿铺好床褥,如昔褪了外衣灭了灯烛,静静的躺在床上,疲惫的身子有些酸麻,可脑中却清醒得紧,双目轻阖,眉间不自觉的蹙起。
星空浩瀚,夜风清浅,几声微弱的虫鸣成了深夜里唯一的主人,空荡荡的院子里,微风轻轻带走几片落叶,留下的,只有寂静。
入梦,忧思如线紧绕如昔心间,异常的平静反倒让她辗转难眠。天色尚且朦胧,如昔披了外衣站在屋口,看着天空最后一个星星渐渐被旭日吞没,仰望那宫墙之外浮云纤纤,似叹似忧。
今日的筱雨宫清凉沉静,院中再无那死鼠晦气,气息也似难有的清新,芩儿晨奉而来,见如昔立于屋口,忙进屋取了大氅为她披上,“秋露袭冷,才人当心着凉。”
如昔微微笑着,“今个终是消停了。”
芩儿回望了院中,亦是轻松笑意,“不枉费才人辛苦一场。”
“我倒是没有辛苦什么,”如昔长睫微掩,“倒是她们费心了,折腾这许多日子,也不见有什么成效,白费了心思。”
芩儿看着她垂眸沉思,神色清敛,柳眉微忧。
“芩儿,这宫里便要这般过着么?算计着别人,谋划着皇宠,防备着,试探着,猜疑着,这出算是了了,下一出又是什么呢?”
“才人心慈,老天定会顾怜。”
“呵呵,芩儿,这宫里能说句心里话的人不多,有时还真觉得有些压抑。”
“才人忧心太多,不宜身子调养。”芩儿颔首言着。
如昔回眸静视了她,为什么,当自己想说心事的时候,她却不愿听?
须臾,悠然笑叹,“呵呵,宫里就该如你这般。”心事就该放在心里,说出来了又渴望对方能保密,对人对己,都会增添负累。
天色大亮,各屋的正门也打开了来,如昔拢了拢外衣,转身回屋坐定,梳妆更衣,做着每天重复的事情。
朝阳初晖照进格窗,暖暖的,懒懒的。见如昔展了欢颜,芩儿亦是笑意微浅,“这几日园子里木芙蓉开的正好,才人可要出去转转?”
如昔略有失神,恍然若梦,轻语呢喃着,“秋木芙蓉,白红兼生,其花蕾晒干,采叶阴干研粉贮存,或于秋、冬取根晒干制成药散,可有清热解毒,消肿排脓,凉血止血的功效。”谈及花草,如昔的脸色也见轻松些许,“出去转转也好,这几日筱雨宫不平静,心里也不甚舒坦,一会去林姐姐那看看,若是姐姐有空,就寻了一同前往吧。”
“是。”
“媶儿呢?”
“呵呵,才人昨还说媶儿吵闹,这不才一会不见,才人又挂心了?”芩儿抿嘴浅笑,“李御医嘱咐的药膳,才人忘了,奴婢们可不敢忘,媶儿更是打一早就去医所等着了,生怕领不到最好的食材。”
如昔笑意微浅,这两个侍婢一个蕙质兰心,一个单纯可爱,对她也都是极好的,上天待她也算不薄。
梳妆妥当,如昔着了梨香粉云长裙,纱挽环腰,细步婉转生俏。芩儿在一旁视而生笑,“适才奴婢说芙蓉花繁美,只怕遇着了才人,也只能黯然萧索了。”
如昔长睫微掩,笑止于唇,“三醉芙蓉,生而白,中桃红,谢深艳,能与它相比,不知幸也不幸……”
“奴婢失言了……”芩儿颔首语着,她只知芙蓉花开缤纷繁华,哪知其花始于白洁,而终于红艳。
如昔浅浅一笑,“算不得你失言,芙蓉繁盛,若能花开至此,也算幸事。”
芩儿颔首默然,只余唇际淡淡礼笑,如昔见她兴致不复,遂道,“带上花篮去吧,约莫着金英该是开了,取些回来制茶叶香包也是不错的。”
“前几日奴婢看见司务房将新进的富贵菊送去了宸清宫妆点,正想着去司务房领些回来呢。”
“呵呵,‘深丛隐孤芳,犹得车清觞,’这才是它的归属,搁在院中观赏只怕反倒疏了它的孤雅傲性,再说,我是想取些入食的,富贵菊倒也用不上,怀黄毫贡这四种是最好不过的了。”
“才人还说自己不善文墨,这会子说起花儿来头头是道,到底是文辅大人之女。”
“你少奚落我了,”如昔掩嘴浅笑,“好不容易也就只记得这一句。”曾记得,他这样叹过一句,她便记得这一句。
芩儿微微笑意,“若是才人肯下功夫,还愁不能诗词满腹么?”
如昔摇首,“才应了你学习笛乐,你便迫不及待要我学诗词,真真见不得我清闲?”
“奴婢可没迫您,”芩儿忙摇头作害怕状,却终不免嬉笑出声,“您可是才人呢,怎会不通诗词呢?”
如昔无奈的摊了摊手,“我这才人却担不起一个才字,叫我情何以堪……”
芩儿掩嘴嬉笑,如昔亦是莞尔笑开。
却此时,媶儿直奔进屋,清泪涟涟,愁眉紧蹙。
如昔和芩儿均是笑意微滞,转视了她,“怎么了这是?”
媶儿泣泪不断,哽咽难言,久久终是一声长唤,“才人……”语音未落,委屈担忧尽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