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双料间谍
定武三年秋,大明也派出了使团北上,朱慈烺虽然严词拒绝了群臣议和的企图,但并没有因此直接断绝和清廷的所有联络通道——议和不可能,两军交战多次,那几百号俘虏,还是要交换的。
要知道,战场之外的博弈,同样重要,朱慈烺不仅要在军队上发力,更要设法展开政治攻势,瓦解清廷中那些心思各异的汉臣汉将,以削弱满清的军事实力。
祖泽溥跟随定武朝廷的使团,从南京出发,一路北上,跋山涉水,途经运河沿岸的众多州府。
而徐州南北,大明和满清分别控制的地方,民生情况可谓是天上地下。这不单单是沿途的自然景象差异,更是明清两边治理能力悬殊的表现。
徐州以南的不少地方,因为多年来的天灾人祸,同样颇为荒凉,到处都是人烟凋敝的村落,但府城之内,如今已有繁华的集市,并且因为驻军,十分热闹。
但鲁南的济宁州,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那里驻扎着数千清军,但城内除了神情麻木,衣着破烂的民夫之外,宛如一座死气沉沉的军营。
而使团一路往北,这样的情况并没有任何改善,到了北直隶之后,更是看到了八旗跑马圈地之后,俨然成为奴隶大庄园的一个个村寨。
这便是满清统治下的北地诸省,依靠强大的暴力机器勉强维持着,随时可能崩塌!
当然,祖泽溥心中此时根本不关心这样的事情,相比百姓的生存,他更担心自己。他很清楚自己当前的处境,更知道此行非比寻常,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毕竟,使团一路上虽然受到了清廷各地官员的礼遇,但其中同样不乏暗中监视和试探。
而祖泽溥因为特殊的身份,更是面临着明清两边层出不穷的监视和试探,比使团中的其他人,处境还要更难一些。
他身为祖大寿的长子,在祖大寿“遵永大捷”立下首功后,便凭父荫成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后累升左都督,在大明的官场中,浸淫了多年。
面对多疑的崇祯皇帝,以及因为屡次战败,与朝廷关系日紧的祖大寿,他左右逢源,上下权衡,可以说没有一日不是心惊胆战。
在这样环境下生存了十几年的人,自然深知任何事情中的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决定他的命运。
因此,此番随使团北上,他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每每都是谨慎行事,以确保自己不露出任何破绽,暴露了“双料间谍”的真实身份。
在经过了重重检查和一个多月的跋涉之后,定武朝廷的北上使团终于抵达了北京城。
这座历史久远的古老都城,在秋风中显得格外冷峻,城南汉人聚居的街道上,人影稀疏,完全没了数年前的热闹,街上的百姓更是孱弱无神,表情麻木。
祖泽溥和使团的官员们在北京的街道上策马行进,或目光冷峻,或神色黯然,心中都有万千思绪,但每个人都不显露一分,全都在细细权衡。
而使团一行官员自然也受到清廷的隆重接待,但却无人真正放松,他们都很清楚,鞑子没有那么好心。
明清之间关于交换俘虏的谈判,很快在紫禁城的偏殿内进行,多尔衮派出了洪承畴出面,与大明的使团官员们进行交涉。
当然,这次所谓的俘虏谈判,谈的不只是俘虏本身,为了确定俘虏交换的细则,明清双方又在两军对峙的边界,清军入关的军费,甚至是家国大义等方面,都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祖泽溥虽然也是使团成员,但他并无决定权,只是站在一旁,默默观察,不时插上几句,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从洪承畴的表现中早已经看出——多尔衮虽然表面上对谈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但实际上另有所图谋。所谓的激烈争吵,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而几轮谈判下来,双方始终无法达成一致。定武使团提出的条件被清廷一一驳回,而清廷的要求也让使团的官员们无需请示南京,便直接拒绝了。
最终,这场双方除了交换俘虏之外,都毫无诚意的谈判,便在两边的预料之中破裂了。
但这一次,清廷并不敢和原本历史上那般,直接将使团的官员扣押,多尔衮看似恼怒,实则对这样的结果,暗自满意,在劝降了使团中的部分官员之后,甚至还示意顺治皇帝,给祖泽溥为首的官员们,授予了官职,祖泽溥获封“一等御前侍卫”的职衔。
祖泽溥深知这是多尔衮对他的拉拢,亦是对其忠诚的试探,但他早已在心中打定了主意,游走于明清之间,左右逢源,谋求祖家利益的最大化。
而祖泽溥在清廷的安排下,自然是留在了北京城,表面上平步青云,受到重用,实则和祖大寿一样,受到了八旗甲兵的监视。
但他似乎根本不受影响,每日照常与清廷官员打交道,参与各种事务,同时暗中为明廷收集情报,根本就是铁骨铮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良臣。
当然,在大清这边,他则是将计就计,向明廷传递假情报,为大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臣”。
而北京城内,清廷朝中的各方官员,对祖泽溥的态度并不一致。有人对他充满了怀疑,认定了他是明廷的间谍,也有人对他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试图拉拢他,借此和祖大寿搭上关系。
祖泽溥对这些态度自然心知肚明,应对起来,根本就是游刃有余。
毕竟,当前满清的真正掌权者——多尔衮,对他表现出极大的信任,常常召见他,共商军国大事,询问其他南京的见闻,更是盛赞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当然,祖泽溥在多尔衮面前,表现得恭敬有礼,尽力迎合其意图,特别是自己在南京的所言所闻,根本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朱慈烺对于祖泽溥,则是从未信任,授意对方留在北京后,也从未通过锦衣卫的密探,向其传递指示。他希望祖泽溥能够在清廷中发挥作用,但不是将精力浪费在传递一些无关紧要,不知真假的情报上。
他很清楚,对方的作用从来不在于获得什么惊天的情报,而在于在清廷失势的时候,狠狠插上一刀,将希望寄托于祖家人的身上,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北京城内的祖府中,秋风徐徐,院中枯叶随风飘舞,不时席卷而上,盘旋一阵后又沙沙落在地面。
祖泽溥一进门,便看到父亲祖大寿正坐在堂中,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他心中一紧,快步上前,连忙问道:
“爹,表哥传回来了什么要紧的消息?”
祖大寿抬头看了看儿子,目光中交织着复杂的情感,叹了口气,等到祖泽溥在他的面前坐下,两人对视了片刻,祖大寿才开口道:
“朱慈烺派你回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祖泽溥没想到自己老爹还是这个问题,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陛下有意招抚咱们祖家,开出的条件也十分不错,并非毫无诚意,祖家若能投效,必能在新朝有一番作为。但陛下的兵马都是南兵,能否北伐成功,却是未知之数。”
祖大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确实如此,现在明军在川南,湖广似乎又有了新行动,吴三桂刚刚传来密信,他猜测明帝想要从保宁,南阳两路北攻,但多尔衮早有准备,若是南京有什么消息,你一定要注意。
他跟着豪格击溃西贼之后,又在平定了甘宁等地的叛乱,还派出了偏师与八旗马甲在南阳击败了明军骑兵,对于前线的情况,最为了解,他的话是必须要考虑的。
当然,多尔衮对咱们虽然也有拉拢之意,还授予你一等御前侍卫的职衔,但鞑子内部明争暗斗不断,洪承畴那个老狐狸老谋深算,咱们也必须要足够小心。”
祖泽溥眉头紧锁,担心道:“爹,咱们就这么悬着,要是.”
不过,祖大寿却丝毫不以为意,摇了摇头笑道:
“陕南的山丘河谷里面,中原的平野上,靠守城可不行,水师也毫无用武之地,明军虽然确实势头正盛,但谁胜谁负,还难以预料。咱们祖家到底站在那一边,不可轻易做出决定。”
祖泽溥闻言,连忙点头称是,但心中亦有几分茫然。他看着父亲,犹豫片刻,又问道:“爹,您觉得陛下的那些承诺,可信吗?”
祖大寿沉思片刻,缓缓道:
“朱慈烺虽然年轻,但从这两年的表现来看,确实是有雄才大略的。他若能成功北伐,重振大明,确实是一位值得效忠的明主。
但眼下局势复杂,咱们需谨慎行事,绝对不能做错了选择。自古以来,以南伐北,又有几成胜算呢?”
祖泽溥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许不安,他虽对朱慈烺十分敬佩,但对其能否北伐成功,同样抱有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