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和尚,彼仍端坐如仪,口中念念不绝。她知道他又在念经了,凝神一听,什么“我今观此觉性自然,非生非灭,远离一切虚妄颠倒……”她又冷笑一声。
“什么远离虚妄颠倒,这个人世本来就是虚妄颠倒。”她低头拔着地上的草茎,闷闷道,“我看你那佛祖说的话,全都当不得真,这一句句的,都是劝人去死。”
念经声忽止,云止声色非厉,语意却自携了凝重:“我佛慈悲,姑娘不可妄议。”
“我说的不对么?”苏寂道,“远离虚妄颠倒,岂不要远离整个人世?远离人世,岂不就是死了?”
云止静静道:“姑娘怎不相信这人间有善?”
“我怎么不信?”苏寂飞快地道,“我便是信了,又有什么用?在一个虚妄颠倒的人世,善有什么用?”
云止沉默了。
湖上风声宛如轻吟,粼粼的水光如梦寐闪耀。林叶簌簌,少女衣发不飘,眸子里隐隐有哀戚,却又被更重的倔强强压了下去。
“我一点也不想回去。”她轻轻地重复,“公子……公子恨我入骨。”
云止的话音轻缓,竟好似温和了几分,“他若恨你,为何千方百计寻找于你,而又不肯害你?”
她嗤笑一声,“那自然是因为他要亲手杀了我。”目光落向远处,渐渐空了下去,“我害他残废而不死,他心里不知已将我剐了多少遍。”
云止微微皱眉,似乎是因她毫不避忌的措辞,又似是因自己手足渐渐涌上的麻木。“姑娘……姑娘又为何要害他?须知众生平等,人命——”
“我知道我知道。”苏寂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眸中戾气掀涌,“我为他做了十年的事,杀了十年的人,我累了烦了行不行?按你佛祖的说法,他逼我造下那么多罪业,他难道不该死?我只恨自己下手太轻,竟没让他死透!”
云止全身一震。
一口腥甜的鲜血蓦然涌至口腔,他死闭双目,面色倏然惨白。
“姑娘……”仿佛想说什么却终是没能成言,手臂已不能动弹,手指仍不断一颗颗移着念珠,一口鲜血,缓缓自嘴角滑下。
苏寂转过头,立时惊住:“你——和尚,你——”
和尚全身冰冷,四肢僵木,气息已绝。
苏寂一下子方寸大乱,竟完全不知如何是好。那一缕鲜血犹挂在云止嘴角,衬着他苍白的面容,看去犹如修罗嗜血一般可怖。苏寂愣愣地掏出自己的白色巾帕将那血迹擦干,而后……而后她还能做些什么?
啊——对,她还可以渡气!
虽然元气未复,一点真气她还是拿得出来的。盘腿坐在云止身后,闭目静心,默念心诀,双掌翻飞抵在云止后心,将自己的真气缓缓渡了过去。云止的面容渐渐回复了一些血色,然而除此之外,与前无异。
而当她终于气力不支地撤掌,和尚的身子却仍一动不动。
他这是死了么?
苏寂见过许多死人,而对于眼前这一具,她却不能肯定。
尽管他是死于阎摩罗的毒,而阎摩罗给他下毒是为了要她回去……她的手忽然握紧了剑柄:阎摩罗的目的还未达到,和尚怎可能就此便死?
说不定这只是第二重毒发的症状?
可是,他若死了……他若死了,于她当然是极大的方便。她不必再为了替他求药而去襄阳城见公子,而可以